這一天，萬總裁也不去開會了。

    開玩笑，還有心思開什么會。

    他很想捶胸。

    大半夜真的是不能喝酒，喝酒誤事。他昨天花費了那么多克制力，讓自己等到后半夜都沒有主動發(fā)短信過去，結(jié)果被幾瓶酒給破功了。

    而且，這個告白也實在太草率了。他如果真想告白，絕對是那種要做足了儀式感的人，先包場一個法式餐廳，然后天臺紅酒，然后漫天撒花，再租一架直升飛機掛著橫幅飛過去，讓所有人都知道他想追求的女孩的名字。

    萬總沒別的，就是覺得做事要“有面兒”，沒面兒就折損了他的身份。

    但話說回來，他雖然長得像是情場翩翩公子的樣子，但他卻不是會輕易告白的人。除非他有十成十的把握他一定可以成功，否則不輕易表態(tài)。

    也就是，既然要告白，那就要百分百保證自己不會被拒絕。不論是場景、劇情、氣氛拿捏上，都要確保對方?jīng)]有拒絕自己的余地。

    但剛出去的那條，“喂要不要考慮和我試一試”，顯然就太……低階了。

    你問人家“要不要考慮”，那就是給了對方拒絕你的機會。

    萬嘉已經(jīng)馬不停蹄趕去情趣用品店里了，運氣好的話，可以當場見到她，然后解釋一下。

    就說自己是醉酒了，在胡言亂語。

    否則，他萬嘉人生第一回的“好人卡”就要貼到臉上來了，他不能忍受生命中有這種挫折。

    ＊

    半小時后。

    萬嘉抵達了情趣用品店。

    遠遠地，隔著門口的招牌，他看到女孩正在里面刷墻。

    她穿了一身方便刷漆的連體褲，很寬松，褲腿卷起來一點，露出一小截優(yōu)美的小腿。

    此刻，女孩專心致志地攪顏料，刷墻，時不時和身旁的人討論兩句。

    認真得心無旁騖。

    萬嘉站了一會兒，忽然就改了主意。

    他本來是風風火火過來解釋的，但眼下，心念一動之間，忽然就不想解釋了。

    是啊，真的告白了，又怎么樣呢。

    他忽然就有點……很想知道她的答案。

    哪怕會在他人生燦爛履歷里面被發(fā)一張好人卡，但是……但是萬一呢。

    萬一，就有那么百分之幾的概率，她會給出不一樣的答案呢。

    他輕咳一聲，走進門去。

    門口的風鈴隨著他的腳步聲，輕輕碰撞，在風里響起。

    屋子里的人都看過來。

    男店員最殷切：“哥，你來啦？”

    萬嘉正打算矜持地點點頭，顯示出自己作為一個富貴公子的翩翩儀態(tài)，就聽男店員說。

    “哥，咱們今天正在刷墻呢，你來得正好，給你！”

    說著，往他手里塞了個刷子和手套。

    “……”

    他是來這里等待告白結(jié)果的。

    告白的男人不是應(yīng)該最帥么，怎么也要撐撐排面啊。

    你讓我刷墻是怎么個回事。

    萬嘉蹙著眉，看著手里的這把……不知道是紅色還是黃色……亦或者紫色或者棕色的玩意兒……

    心情復(fù)雜之間，就聽男店員說：“哥，你是不知道，姐昨晚回來以后可累了，大半夜還在訂環(huán)抱油漆、挑選顏色，一直忙到后半夜才倒頭睡下?！?/br>
    萬嘉“哦”一聲，不知道該回應(yīng)什么。

    ……是該這么覺得，“難怪她昨晚都不給我發(fā)消息、打電話，原來是正在有要忙的事情么？”

    男店員已經(jīng)開始接店長的私人手機了，接完以后：“姐，師傅給你打電話，今天上門來安裝！”

    女孩頭也不回，淡淡：“知道了。”

    又過了一會兒，男店員又接聽了幾通電話。

    女孩正在刷墻壁，她的私人手機就這么放在柜子上，好像是默許了男店員可以隨意接聽。

    萬嘉側(cè)頭，往那邊瞥了一眼。

    看到男店員并沒有關(guān)注到“短信”界面，這才松了口氣。

    要是被別人看到他半夜告白，那他真的要社死了。

    他不動聲色地向男店員打聽。

    “你跟她那么久，知道她有男朋友嗎？”

    男店員搖頭：“好像沒有。那天閑暇無聊的時候，咱們店里的女店員正跟老板聊天呢，聊男人。我聽了一耳朵。”

    萬嘉湊過去，確保兩人之間的對話不會有其他人聽到。

    他用氣聲問：“她們聊了什么男人？”

    男店員：“女店員問老板娘，喜歡什么樣的男生?！?/br>
    萬嘉的耳朵如果能動的話，此刻已經(jīng)像兔子一樣豎起來了。

    “她喜歡什么樣的男生？”

    男店員回憶了一下。

    那天jiejie是說啥了來著。

    “她說……要年輕的，最好年下，是弟弟?！?/br>
    弟弟？

    萬嘉摸出自己的身份證，看了一眼，又不動聲色塞了回去。

    他又問：“……還有呢？”

    男店員：“……還說了什么來著？”

    “哦，jiejie還說，她喜歡那種有少年感的、纖細脆弱的、弱風扶柳的。”

    弱風扶柳？

    萬嘉側(cè)頭，在鏡面反射里瞧了一眼自己。

    他不動聲色又問：“……還有呢？”

    “jiejie說如果找男朋友的話，對方最好是學生。她喜歡那種穿校服的白皙少年，背個包，穿白襯衫的那種，可以是高二、高三，或者大一的。”

    萬嘉蹙眉。

    “……畢業(yè)社會青年不可以嗎？”

    男店員想了想：“……老了點吧？jiejie自己也是學生，找個同齡人很正常吧？”

    萬嘉：“……”

    說的自己像是老牛吃嫩草。

    他有點暴躁了，卷了一下袖子，本來只是隨手整理，但越卷越高，越卷越高，從手腕一直卷到大臂上去了。

    他注意到之后，又放下來。

    “……她還說了什么？”

    男店員：“……我想想……哦，好像……”

    萬嘉湊過頭去，耳朵也豎起來。

    男店員：“好像沒再說什么了?！?/br>
    “……”

    萬嘉默默直起身，陷入了沉默了。

    最后男店員說：“jiejie在結(jié)束對話的時候說了一句，剛才那些標準其實她也就是單純想想而已，因為她目前暫時不打算談戀愛，對男人也沒有什么太大的幻想，目前就只是單純想要搞事業(yè)。戀愛的話，等個四五年之后再說吧?！?/br>
    萬嘉聽得認真，總結(jié)出一句：暫時不想談戀愛。

    所以，完全沒有什么勝算可言啊。

    人家現(xiàn)在還在上學，并不想分散精力談戀愛。

    而且就算談了，也是那種弱風扶柳的國風纖細美少年，和你沒有半毛錢的關(guān)系。

    ＊

    這一天，萬嘉自認為干了自己人生中，頭一件不是很光明磊落的事情。

    他暗搓搓地，把女孩手機里的短信給刪了。

    手機就在男店員的手里，要不動聲色拿過來、不動聲色cao作一下，很簡單。

    短信是未讀狀態(tài)。也就是說，女孩還沒有來得及打開，也沒有來得及看到。

    這樣對萬嘉而言，或許是最好的結(jié)局了。

    一切都沒有發(fā)生過。

    沒有過告白，自然也沒有過拒絕。

    成年人的感情，大概就是進退都有分寸，不會讓自己過分難堪。

    ＊

    但“不會過分難堪”的代價是，連著好幾天，他都覺得很難受。

    開會不在狀態(tài)，泡吧不在狀態(tài)，喝酒叫兄弟，都覺得不在狀態(tài)。

    很難受，是那種，說不出來的難受。

    絢麗燈光下，一群年輕男女正在喝酒玩游戲。但這些快樂與萬嘉無關(guān)。

    他深深仰頭，沉入了沙發(fā)里，把自己放縱在迷離的燈光之下。

    是怎么了呢？

    覺得心臟那里總是喘不過氣的感覺。

    分明已經(jīng)穩(wěn)住了面子，讓一切都回到了正軌。

    就只是單純地當她的一個“客人”，難道不好么？

    ＊

    女孩這兩天算是比較春風得意。

    首先是，自己的前列腺按摩店經(jīng)營狀況良好。她做了一波宣傳之后，客人已經(jīng)越來越多，老熟客帶新客，轉(zhuǎn)眼之間會員數(shù)量就要突破七十個了。

    別看七十個不多，但每個會員一周都會來一次，相當于一天要接待十多個客人。

    雖然采用的是預(yù)約制，每個人根據(jù)時間點到店。但是十幾個小時輪番下來……女店員也是手酸不已，累得夠嗆。忙起來的時候，晚上九點多還要接待客人。夜晚的時候，大家就圍在吧臺上一起吃外賣，像是三只凄慘的喪家狗：吃兩口接個電話，再吃兩口去消毒個東西、掃個地，輪番忙碌。

    日子雖然有點勞累，但總算體會到了創(chuàng)業(yè)之初的成就感。

    她這個月營收了快十萬，基本上快要回本了。再攢點錢，她就打算多招幾個女店員了，再來搞幾張按摩床。

    以后賺了大錢，如果條件允許的話，她們直接把店給搬到更大規(guī)模的地方去得了。租下一個類似健身房的場地，上下三層樓，帶淋浴和更衣室，帶自助餐廳招待，再弄得專業(yè)一點，叫一些記者過來開招待會，搞一些媒體做宣傳。

    她想得美滋滋的，心情更加好了。

    客人越多，她的點數(shù)也就越多，加上這七十幾個會員之后，她的攻略點數(shù)已抵240。

    按照時間點來看，她的三個月金手指的時限，已經(jīng)快要過去了。大概再過上一禮拜的時間，她就要喪失所有開掛技能，變成一個普通女孩。

    到時候再去搞人家的菊花，可能人家只會痛到失聲尖叫，然后報警處理。

    但她聰明地經(jīng)營出了自己的事業(yè)，找了許多“下線”來替自己搞菊。

    時間一過，雖然她的手指沒了技能，但這些開光物品的開掛技能還留著。情趣用品店可以一直經(jīng)營下去，點數(shù)會一直增加；幫派基地里放置著的那些打炮機，也還在盡忠職守地每天“懲罰”那些違反幫規(guī)的屁股，以及每一個新加入的成員都要進行約定俗成的“入會儀式”。

    這些都是她打拼下來的事業(yè)。按照這種趨勢來看，1000似乎也不是什么遙遙無期的數(shù)字了。

    至少四分之一的成就她已經(jīng)快要達成了。

    另一件讓她“心情愉悅”的事情，就是……她發(fā)現(xiàn)系統(tǒng)給了她一個新的大禮包。

    那天她的點數(shù)突破了200點，系統(tǒng)空降大禮包一枚，物品是：四季瞬移。

    這玩意兒主要作用是，可以把時間推到四年后，跨越中間長長的一段時間。

    而四年后的生活軌跡怎么樣，全看“近段時間的發(fā)展趨勢”。也就是系統(tǒng)不會讓這四年之間產(chǎn)生太多的軌跡變動，人際、事業(yè)、財富都按照正常發(fā)展趨勢來。

    她眼前一亮：“那我直接把時間推到四年后，我的1000個點數(shù)是不是已經(jīng)攢齊全了？”

    系統(tǒng)：“除了攢點數(shù)?！?/br>
    “……”

    “點數(shù)必須是親手攢，也就是說，把時間推到四年之后，你的點數(shù)依然從200點開始?！?/br>
    她呵呵一聲。

    那她還是不要冒險用這個技能了。

    現(xiàn)在生活一切都好，要是貿(mào)貿(mào)然推到四年后，誰知道自己的幫派是不是被人端了，這個盟主的位置是不是被“長江后浪推前浪”了？情趣用品店是不是倒閉了？市場會不會涌入大量眼紅的競爭對手，復(fù)制她的商業(yè)模式，瓜分她的蛋糕？

    她還不如就留在現(xiàn)在的生活里，攢點數(shù)指日可待。一旦推動時空，一睜眼發(fā)現(xiàn)自己是個露宿街頭的破產(chǎn)乞丐，這不是后悔到肝腸寸斷？

    不過，多了一個禮包功能，也算是賺的。反正沒有失效時限，她就留著唄。

    ＊

    當然，最讓她開心的一件事，就是金主大人終于光臨了她的小店了。

    開玩笑！當初她開這家店，就是因為他好不好！

    他說要“什么時候過來看看”，她害怕出紕漏，連夜搞出一個店面。結(jié)果店鋪開張這么久了，他卻是到現(xiàn)在才過來看一眼。

    而且，連這僅有的“一眼”也看的不太全面。

    因為，金主總裁是坐著車來的。

    那輛純黑色的幻影開不進這條小弄堂，金主總裁又懶得下車，只遙遙隔著車窗，看了一眼小店鋪里的瑩瑩燈火，接著就打發(fā)人——過來叫她出來。

    這種感覺，是不是太不尊重人了！

    老子在墻上掛著的那些“祖?zhèn)魇炙嚒钡腻\旗，刻意營造出來的世外感，好不容易維系出的熱絡(luò)的客戶群，這些——老子都是做給你看的！

    你一眼都不看，就打發(fā)人把我叫出來說話，這尊重別人的勞動成果嗎？

    這樣對嗎？

    ＊

    對。

    半小時后，她坐在車里，捧著金主總裁給她的支票，真心實意地想：

    金主做什么都是對的啊。

    熱乎乎的支票還在她手里，而她今晚的任務(wù)，簡直是出奇的簡單。

    就是作為女伴，陪著金主總裁去參加一個晚宴而已。

    她可真他媽太喜歡這種錢多又簡單的活兒了。

    如果說，她唯一一件還有點顧慮的事，那就是：今天她翻了黃歷，不適宜出門。

    但此時的她也沒想那么多。

    不適宜出門能咋的，能有多倒霉啊？

    金主總裁不也一起出門了嘛。

    大家都出門，有難一起擔，總不可能只倒霉她一個人？

    ＊

    一路上，金主總裁沒說話，只是坐在副駕駛座上，默默喝著一瓶易拉罐果酒。

    他今晚的心情看上去似乎不太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又看上了哪個帥哥卻求而不得，心生扭曲。

    玻璃窗的倒映里，映出那張淡淡的、削瘦的面龐。

    睫毛很長，覆蓋下來的時候，在臉上投下了一片扇形的陰影。

    車子沉默而安靜。

    她盯著玻璃折射，研究著金主總裁的側(cè)臉，忽然覺得：他不就是那種“纖細脆弱、皮膚白皙”的男人嗎？

    只是他有權(quán)利加身，財富墊腳，高坐在世俗的王座上。那種“纖細感”就可以被隱藏在華麗衣袍與人間財富里，只讓你看到他一身王者般的燦爛耀眼罷了。

    等到了目的地，車內(nèi)的人就下了車。

    女孩下車的時候，感覺太陽xue隱隱跳動，眼皮子也開始跳動。

    有一種莫名其妙的預(yù)兆，反正……不是什么好的預(yù)兆。

    她根歸于自己這段時間，可能太累了。

    此時的她還并不知道，今夜會發(fā)生如何重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