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平領(lǐng)著張曉凡去看房子，張曉凡也不說什么話，很是沉默?？戳藥滋巸r格合適的，地點(diǎn)也不錯，大小也適合張曉凡一個人住。

    張平看了一圈下來，已經(jīng)內(nèi)心有數(shù)差不多會買哪個了。他最喜歡的是靠河的一個高檔小區(qū)的小戶型，小區(qū)周圍非常安靜，設(shè)施齊全，風(fēng)景也好。精裝修，買下后可以直接就入住。張曉凡住在這里應(yīng)該會很舒心，他也在一邊聯(lián)系家政，這樣他走了之后也有人照顧張曉凡。

    張曉凡什么也不說，看不出他什么態(tài)度。但他乖乖跟自己逛了幾天，他想張曉凡應(yīng)該是同意了的。

    晚飯兩個人去C市很有名的一家餐館，要了單間，兩個人靜靜吃著飯。

    張平給張曉凡夾了一筷子菜：“我覺得前天看的那個小區(qū)的就不錯，我現(xiàn)在手頭的錢也夠?！?/br>
    張曉凡只顧著吃菜，隔了一會才說：“再說吧。”

    張平以為他沒那么喜歡，也就沒說話。

    兩個人回了賓館，都有些累了。簡單洗漱躺上床，這兩天他們倆也沒再有什么親密接觸。張平自那天起就有點(diǎn)保持距離，張曉凡也一副沉默的樣子，張平能感受到他把自己包裹了起來。

    這樣挺好的，張曉凡終究也選擇了遺忘，兩個人都一筆帶過，這才是最聰明的做法。

    張平默默想著。

    第二天起來，張曉凡說累了不想出去，張平也沒什么日程安排。C市也不大，條件環(huán)境比較好的房子差不多也就集中在幾個小區(qū)里，幾天也就都看完了。他還有三天就走，他想了想，還是出了趟門。去銀行換了錢，打算把房子買下來。

    可他既然決定這房子產(chǎn)權(quán)是張曉凡的，他自己也不能偷偷去買。

    回了賓館，他開門進(jìn)了房間，發(fā)現(xiàn)張曉凡正坐在床上，電視開著，他在那發(fā)呆。張平走過去，坐在他身邊：“這幾天累了吧，穿衣服咱們?nèi)ス涔?，散散心。?/br>
    張曉凡點(diǎn)點(diǎn)頭，看起來也想換換心情的樣子，兩個人就收拾收拾出了門。

    張平領(lǐng)著他先去市中心商業(yè)街逛了一會，給他買了點(diǎn)衣服，又跟他逛了購物中心，五樓就是家具店，兩個人隨意地進(jìn)去逛了逛。張平自己留意著張曉凡能用到的一些東西，兩個人逛累了就直接吃了午飯。

    吃過午飯后，看張曉凡心情好點(diǎn)了，他就領(lǐng)著張曉凡出了購物中心上了車。張曉凡還以為他領(lǐng)他去下個地方玩，結(jié)果車直接開到了售樓中心。張曉凡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坐在車?yán)锊幌萝?，要直接回賓館。

    張平怎么勸都沒有用，沒有辦法，只好直接回了賓館。

    回了房間，張平一路上都有些生氣，關(guān)上門就回頭問張曉凡：“怎么了？給你買個房子這么不高興？你還想回去那種地方打工是嗎？”

    張曉凡也不說話，閉著嘴巴坐在那。這幾天他都是這樣，像一個蚌，緊緊閉著，鎖住自己，什么也不流露出來。

    “你是覺得你那樣生活可以，我沒辦法接受。我現(xiàn)在工作了，賺的也不少，你還做那種工作，住那種地方，我這個做兒子的是不是太不孝了？”

    張曉凡抬頭看他一眼，眼睛早就紅了一圈，也不說話。張平看他那副委屈的模樣，心里就有點(diǎn)生氣：“你都快五十歲了，又一只手，將來怎么照顧自己。替自己考慮一下，別跟我發(fā)脾氣?！?/br>
    “我沒發(fā)脾氣?！睆垥苑步K于開口了。

    “那你是在干什么？那么大的人了，還要我怎么勸你你才肯同意？這個房子要寫你的名字，明天就跟我去把手續(xù)辦了，我直接全款付清，手續(xù)辦好你就直接住進(jìn)去。我假期快結(jié)束了，呆不了幾天了，趕緊把這件事辦完，我也可以安心回去?！?/br>
    張曉凡盯著他，突然垂下了眼睛，低下了頭。他似是有苦難言，又像是什么都不肯說，拒人于千里之外，又好像是滿腹的苦楚。張平嘆了口氣，走到他身邊坐下：“別鬧脾氣了，我這次回國就是為了把你安頓好，你再回去打工，我會多難受?！?/br>
    “我給你做點(diǎn)什么不是應(yīng)該的嗎，為什么拒絕？”

    “不是的，”張曉凡突然抬起頭，“平平，不是的。”

    張平閉上了嘴，看著他的眼。張曉凡的眉輕輕抬起，眼睛里淚光閃爍，是很哀傷又專注的眼，那神情又充滿愛憐：“你從來都不用為我做什么。”

    “你就這樣回去吧。我一個人，日子過得去。”

    “你還想著我，我就很開心了?！?/br>
    他頓了頓，又說：“平平，我只希望你過得開心。你開心，我就開心。你對我來說，比什么都重要?！?/br>
    仿佛這樣的告白令他感到窘迫，他有些局促，用手蹭了蹭腿，低下頭：“我也不配讓你對我這么好。我沒有臉要這個房子。我對不起你的地方太多了，你走吧。我在這里，下半輩子就這樣，我吃點(diǎn)苦，就是對我的懲罰了。我犯了這么多的錯，也不期望誰來原諒我。

    “但你要記得，我最愛的人，永遠(yuǎn)是你。平平，沒有你，我活著也沒有什么意義。為了你，我可以給你我的這條命。但我除了這條命，也沒什么別的了。所以你走吧，別為了我這種人浪費(fèi)時間浪費(fèi)錢了。

    “你走吧?！?/br>
    張平靜靜聽著，他看著張曉凡的烏黑的眼，眼仁閃閃發(fā)亮，那樣真誠，那樣的純真。他的父親，他在這世上最后的血親，有著一顆赤子之心，他講的話是那么的誠實(shí)，也是那么的純粹。

    他沒在別的地方聽過這樣毫不掩飾，沒有任何計算之心，干干凈凈的話。

    張曉凡剛剛把自己的心掏出來給自己看了。

    張平的心怦怦直跳，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說些什么。他眼睛有些模糊，他眨眨眼，淚水沒有流出來。

    伸手輕輕抱住張曉凡，他吻了吻他的發(fā)絲，心中溫情涌動，暖了他的心，流向四肢百骸，每個毛孔都在舒張。

    兩個人靜靜相擁，張平閉上眼嗅著張曉凡身上的味道。他要永遠(yuǎn)記住，他不想忘記。他已經(jīng)開始想他了，即便此刻他就在他的懷中。

    一想到要離開他，那痛苦如同雨水落在他的心里，再從他的眼睛里流了出來。

    他想問，又不敢問。

    他想問張曉凡，你愛我嗎？

    是哪種愛？

    他既想知道，又不敢知道。

    他好像知道了，又不知道。

    這樣的撕扯，這樣的煎熬。他受不了。他緊緊抱著張曉凡，想要讓兩個人的身體再貼近一點(diǎn)，可煎熬沒有減少一絲一毫。

    他要活在這種煎熬里了。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