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出去搶掠一回，收獲頗豐，寨子里能消停一段日子。

    沒事的時候，摩伽整天都呆在自己的小竹棚里，就在寨子的東北角上，很清凈。這是摩伽獨有的，除了兩個首領和幾個主要的頭目，其他人都是兩三個人住在一個竹棚里。

    太陽快要落下樹梢的時候，寨子里三聲刺耳的哨子響，吃晚飯了。

    大首領的木樓前面有個用竹竿和藤條架起來的大亭子，是吃飯的地方，不過也要分幾撥，全部都一起吃是放不下的。而平日閑在寨子里，眾人也會在這里消磨時間，欺負其中弱小一些的男孩兒取樂。

    長條大木桌邊擠滿了人，摩伽到的時候凳子上已經(jīng)坐不下了。不過他只要掃一眼，自然就有人給他騰出空位來。

    摩伽在桌邊坐下了，如往常一樣，不理會其他人，只悶頭吃飯，他面前的菜碗沒人敢動。

    今晚有rou吃，鮮嫩的小豬rou，大家免不了要爭搶，一些坐不上凳子的男孩子就伸長了勺子撈rou塊吃，但總是會被更兇蠻的家伙嘶罵推打。

    嘈雜的喊罵聲里，摩伽聽到了細細的一聲哭腔，從前他是不會注意的，可這不大的動靜偏偏就鉆進了他的耳朵，他不由自主的抬起頭，循著聲音的方向，看到了站在桌角的羅沙。

    自從那次捅了羅沙的屁股，摩伽躺在竹棚里發(fā)呆的時候，總是會突然想起這個小羊崽子，想起那種讓他燒起來的酥麻滋味。但他沒去找羅沙，也沒打算找其他人，那種失神讓他覺得危險，他不喜歡無法自控的感覺。

    羅沙一手捧著碗，一手捂著噴血的鼻子，抽抽搭搭的掉眼淚，縮著脖子躲避朝他頭上砸去的大拳頭。

    打羅沙的那個男孩像野牛一樣壯實，一條胳膊差不多有羅沙的腰粗，兇狠的吼罵著羅沙，還把羅沙碗里的兩塊rou全搶過去填進嘴里，又踢又打的不讓羅沙再靠近桌子。

    摩伽第一次仔細打量一個人，他發(fā)現(xiàn)羅沙是一只小綿羊，因為羅沙有一頭黑色的小卷毛，亂糟糟的朝四面八方翹著，還有手腳也都小小的，淺棕色的皮膚下肋骨分明，看上去都禁不住他的一拳。

    羅沙捧著碗蹲到旁邊，鼻血滴答滴答的，都流在了赤裸干癟的小胸脯上。

    摩伽收回目光，狼吞虎咽的吃光了自己面前的那碗rou，沒再看羅沙，起身就走了。

    小綿羊終究是太弱了，他想。

    沒過幾天，兩個首領又打起了西山那邊一個叫婆奴部的主意。

    婆奴部是個富庶的部族，但這兩年婆奴部的防衛(wèi)越來越強，所以也越來越難討到便宜。

    二首領帶上了寨子里一半的人，在天亮前摸到婆奴部的林子邊，先命令身手最好的摩伽偷偷潛進去宰了巡邏的守衛(wèi)，然后就呼喝著眾人殺了進去。

    驚呼聲和喊殺聲連成一片，火光沖天。婆奴部的人反應很快，立刻反擊，幾乎部族里所有的男人都沖了出來，怒吼著揮舞刀斧棍棒，比從前更加勇猛。

    二首領見形勢不好就落荒而逃，其他人也跟著紛紛四散逃去，有些受傷嚴重的男孩子被丟下，憤怒的婆奴人把他們砍的七零八落，拼都拼不起來。

    林子里影影綽綽，漸漸有了光亮。

    摩伽慢下腳步，回頭望了一眼，已經(jīng)跑出了婆奴部的范圍。

    他把凝結(jié)著點點血跡的彎刀別在腰后，確認了回寨子的方向，繼續(xù)快速行進，很快就穿到了林子的盡頭。

    天邊已經(jīng)泛白，林子外的一切都清晰起來，摩伽看到了前面不遠處的小溪，還有小溪邊的兩個人，其中一個他一眼就認了出來，是羅沙。

    在婆奴部里廝殺的時候，他看到這個小綿羊了，只幾眼，他發(fā)現(xiàn)這個小綿羊很狡猾，知道自己力量弱，所以并不正面搏殺，而是一直緊跟在其他人身后，靈活的左閃右躲伺機出刀，怪不得能僥幸活到現(xiàn)在。

    摩伽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原因，他沒有直接走出去，而是隱藏在枝杈繁茂的樹后，又看了看羅沙旁邊的人，那人黑黝黝的，比他還要壯，他記得，這人就是那天不讓羅沙吃rou，總打罵欺負羅沙的那個野牛一樣的男孩。

    那男孩受傷了，左肩膀上一塊rou都要翻下來，整條胳膊紅乎乎的全是血。

    隱隱約約的，摩伽聽到那男孩在罵著羅沙，還一邊捂著肩膀一邊惡狠狠的踢羅沙，讓羅沙滾遠點。

    羅沙蜷縮著小身子蹲在地上，也不怎么躲，就癟著嘴哭。

    摩伽不自覺的皺了下眉頭，這是他臉上第一次出現(xiàn)這種表情，他感到有些困惑，明明已經(jīng)逃離婆奴部了，他不明白羅沙為什么一定要跟著那男孩。

    這時候那男孩似乎懶得再理哭哭啼啼的羅沙，轉(zhuǎn)身蹲在了小溪邊，撩著溪水清理肩膀上的傷口。

    羅沙一邊抽噎著，一邊盯著那男孩看，摩伽驀的察覺到了一絲危險。

    羅沙還在軟咩咩的抽抽搭搭，可一只手卻悄悄伸到腰后，握住了露在外面半截的刀柄。

    那男孩應該是很疼，嘴里還在不停的咒罵著，對身后軟弱的小羊崽子毫無防備。

    摩伽一眼不眨的看著羅沙，只見羅沙突然躍起，在撲上那男孩后背的瞬間抽出了雪亮的尖刀，那男孩甚至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羅沙像殺雞一樣割開了脖子，又快又狠的一刀，汩汩的血噴出去好遠。

    那男孩噗通一聲倒在溪水里，身體在抽搐著，和瀕死的豬狗沒什么不同，血不停的從脖子里流出來，那一小片溪水都泛了紅。

    羅沙握著滴血的短刀，垂著眼睛看著很快就死透了的男孩，面無表情，一點也瞧不出剛才的怯弱樣子。

    摩伽死死的盯著羅沙，原來那個小綿羊竟然是一匹隱藏著獠牙的小狼！

    羅沙蹲在溪水邊涮干凈短刀上的血，　然后起身謹慎的環(huán)視了一圈，重新把刀別在腰后，沿著溪流向著寨子的方向急急的跑了。

    摩伽悄無聲息的從樹后繞出來，停留了片刻，等羅沙跑的稍遠些了，他才盯著羅沙的背影，循著同一方向跟了上去。

    沒一會兒，紅中帶金的朝陽就一點點升了起來，灌木叢生的土地下開始蒸騰著熱氣。

    摩伽抹了把臉頰邊的汗，始終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跟在羅沙后面，目光一直緊鎖著羅沙窄瘦的背影。

    又跑了好遠，羅沙似乎跑不動了，彎著腰兩手拄著膝蓋，干巴巴的小脊梁骨一聳一聳的喘氣。

    摩伽隨之慢下來，這時候羅沙謹慎的張望著四周，回頭看到后面的摩伽頓時一驚，轉(zhuǎn)頭就要跑，可又瞬間停住，低著頭邁著小步很慢很慢的朝前走。

    這是故意在等他，摩伽想起了小溪邊被割喉的那個男孩，卻還是加快了些腳步。

    很快，摩伽趕上了羅沙，兩人隔著大約一條胳膊的距離，并排走著。

    摩伽保持著剛才的速度，不是很快，也沒有很慢，如同往常一樣面無表情，不動聲色。

    羅沙緊跟著他，他在余光里看到羅沙時不時的瞄他，像是怯怯的，又變回了那副小綿羊的樣子。

    陽光越來越烈，摩伽眨眨眼，從額頭淌下的汗水滑過眼睫，又順著臉頰流了下去。

    他眼神下略，極快的瞥了眼身旁的羅沙，想了想，他停下了腳步，轉(zhuǎn)身蹲到小溪邊，撩著溪水往臉上撲，不過溪水早已經(jīng)被烤熱，一點也不清涼。

    羅沙無聲無息的站在后面，摩伽低著頭，一下下的朝胸前撩著水，仿佛和那個死去的男孩一樣毫無防備。但一道道的小水流淌下去時，流經(jīng)的胸腹卻肌rou緊繃，蓄勢待發(fā)。

    摩伽微微側(cè)耳，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背后，全神貫注的警惕著身后的動靜。

    小溪對岸的灌木叢里傳出幾聲細微的吱叫，不知是哪種小動物，就在這時，摩伽脊背上的肌rou驟然一抖，敏銳的感覺到了身后的突變。

    果然，小狼崽子出手偷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