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富被趙臨押著帶到了前廳時，沈老爺正在廳中坐鎮(zhèn)等消息回來。

    強(qiáng)自鎮(zhèn)定的沈老爺還在太師椅上坐著，一抬眼就看到自家馬房的馬醫(yī)被趙臨壓著帶進(jìn)來，“趙公子這是何意？”

    趙臨看了申富一眼，申富低頭沉默了一陣，顫聲道：“我，我也不知趙公子何意，我只是想去馬廄看看‘踏雪’，就被他押到這來了。”

    沈老爺皺起了眉頭，趙臨一開始醫(yī)馬就再三強(qiáng)調(diào)不準(zhǔn)人再靠近“踏雪”，這申富何故非要在這種時候去看馬。

    趙臨看沈老爺起疑，也不再賣關(guān)子，“沈老爺，貴莊漠北馬染疾之事我早有知曉?！庇挚瓷蚶蠣斆嫔仄饋?，繼續(xù)解釋道：“我并無惡意?？湛跓o憑，沈老爺可去后山漠北馬飲水的池塘中打撈，自有分曉?！?/br>
    沈老爺看趙臨一派篤定，喚了沈管家過來，吩咐去后山池塘放水、打撈看看。趙臨囑咐此物香氣有微毒，要小心。

    “沈老爺，前事不清，您怕是也無法相信我。”趙臨給沈老爺作揖致歉，“先前隱瞞之處萬望海涵?！?/br>
    “你直說吧?！鄙蚶蠣斒疽廒w臨坐下。

    “我到此來確不是單純?yōu)榱速I馬?！壁w臨看著沈老爺認(rèn)真道：“我兄弟二人前幾日遭匪徒劫殺，所幸保住了性命，然被抓匪徒皆自盡，我二人毫無線索，只在匪徒身上發(fā)現(xiàn)了那個耳后刺青。”

    沈老爺知意，“你看我馬莊家徽與那刺青中的花朵相似，故來刺探？”

    “正是。然后來發(fā)現(xiàn)馬莊漠北馬異樣，便也明白匪徒與馬莊無關(guān)?！壁w臨接下。

    沈老爺驚了一下，問道：“那馬瘟與匪徒有關(guān)？”

    趙臨點頭，細(xì)細(xì)將如何發(fā)現(xiàn)病馬，如何發(fā)現(xiàn)池塘內(nèi)有白花，并之后拿馬試藥說了個清楚。然后從袖籠掏出了一朵白花，“這是申富剛剛要喂給‘踏雪’的東西?！?/br>
    沈老爺接過白花，嘆了口氣，看向申富，喝問道：“我自問待你不薄，你在我家十幾年，平日吃穿用度、月例、賞銀一分不少，你竟狠得下心腸害我家破人亡！”

    申富之前看趙臨說得一清二楚，已知瞞騙不過，現(xiàn)下被沈老爺質(zhì)問，當(dāng)即跪在地上，涕泗橫流地求饒：“老爺，是我該死，是我辜負(fù)了老爺?shù)男湃?，可我也是被逼無奈啊，老爺！”

    沈老爺冷笑，“呵！被逼無奈？！可有人將刀架你脖子上威脅你了！申富啊申富，這幾個月來我看你盡心照顧病馬，人都瘦了一圈，想著雖是沒有醫(yī)好也是盡力了，故不曾辭退你，卻是給了你繼續(xù)下毒的機(jī)會了！”待緩了口氣，“來人，報官！”

    申富嚇得跪坐在地，趕忙膝行上前，磕頭辯白：“老爺您別報官！老爺我真心不想的，我不是貪財，我是被他們下藥害了，老爺您千萬別報官啊老爺！”

    沈老爺聽他這樣說，也沉默了一陣，終于還是開口問道：“你說清楚?！?/br>
    申富趕忙起身解釋，“我，我平常好賭兩把，半年前跟幾個漠北來的客商賭錢，贏了一大筆，客商說現(xiàn)銀不夠，將他帶的現(xiàn)貨抵押給我，還強(qiáng)調(diào)說是貴族老爺才買得起的好貨，金貴得不行，待下次來了一定拿現(xiàn)銀換回來。我被他說得好奇不已，偷偷摸摸的用了一點，初時感覺飄飄欲仙，如登仙境，后來越拿越多，一發(fā)不可收拾，待那客商兩個月后再來時已沒剩多少?？蜕瘫硎緹o事，又說我這個朋友可交低價賣了我一些，一來二去，之后我就再也離不開那東西了。”

    申富臉上帶著悔恨，繼續(xù)道：“又過了一個月，我不僅花光家財，還欠了外債，彼時他們卻不肯再賣我那東西，除非，除非我為他們做這件事……”申富看向沈老爺，“老爺我真的是被逼的沒了辦法，我忍了三天，就三天，感覺周身像被蟲子啃咬一般難受，我真的是忍不下去了，才答應(yīng)了他們。”

    沈老爺面色晦暗不明，趙臨道：“可是叫‘神仙散’？”

    申富趕忙點頭，趙臨認(rèn)真道：“‘神仙散’，初時飄然若仙，人物兩忘。食久成癮，日不可離。若無可食，則如百蟲噬身。然用愈多則愈不滿足，故家纏萬貫，疏忽而逝。最重要的是，”趙臨看他，一字一句道：“此物乃蛇蝎之物，縱有金山可供，久服則如自啖己rou，形銷骨立，自竭而亡?！?/br>
    申富嚇白了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十幾年的情分，沈老爺也知申富此人貪小利、喜小賭，可對馬莊也算盡心竭力。此刻雖恨極他賣主，也不忍看他等死，便對趙臨道：“趙公子既知之甚詳，可有法可解？”

    “強(qiáng)戒。斷此物，輔以湯藥，發(fā)作時捆綁制止，反復(fù)半年可戒吧。”趙臨心道，藥方我可記不住。

    沈老爺還欲細(xì)問，管家已回來了，帶著一大捧的白花，生機(jī)勃勃、水珠瑩瑩，扔了一地。

    好不容易被解救出來的沈騁也剛剛到了家，急忙趕到前廳就看到這亂轟轟的樣子，沈騁怯生生喊了一聲：“爹?！?/br>
    沈老爺回頭，看見自己寶貝得不行的幺子此刻就站在廳外，衣裳皺皺巴巴，小臉花貓似的，平常笑瞇瞇的眼睛現(xiàn)在睜得大大的，可憐兮兮的招人心疼。

    沈騁看著他爹面無表情的不說話，心里犯怵，剛想認(rèn)錯就被楊文帶著跨進(jìn)廳里，眼看他爹都揚(yáng)起手了，分分鐘往楊文身后一躲，求道：“爹我錯了，我下次再不亂跑了，你別打我……”

    沈老爺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父子情被沈騁一邊求饒一邊躲的模樣給擊得粉碎，板起臉，“過來！”

    沈騁含淚看了看楊文，鉆了出來，小小聲，“爹你輕點兒打……”

    楊文看著沈老爺?shù)暮谀?，想想以后，沒敢攔。

    沈老爺又揚(yáng)起手，沈騁顫顫巍巍閉上眼。然后，感覺有支粗糙的大手在臉上抹來抹去。

    沈老爺開口：“貓似的臟?！鄙蝌G睜眼看他爹。

    沈老爺摸摸他的頭，“回來就好。以后想出門一定要帶人知道嗎？”

    沈騁睜大眼，爹怎么那么好說話！還沒打他！頓時放下心，一個飛撲掛在沈老爺身上，惡狠狠告狀道：“爹，你知道他們有多壞么！他們都不給我飯吃！”

    “對對，我給小少爺準(zhǔn)備吃的去！”一旁的沈管家興高采烈地下去了。

    沈老爺看著此刻粘在自己身上依然活潑的小兒子，笑了起來。

    趙臨也看到了跟在后面的墨亦，喚他過來，“沒受傷吧？”

    墨亦搖頭，將過程細(xì)說了。

    墨炎跟墨十在后面看著二人的互動，一個憂心忡忡，一個視而不見。

    各人都忙碌了開來，沒防備楊文突然就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