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騁歡欣鼓舞跑來找墨亦吃飯，一進(jìn)院就看到這樣的場景被唬得不行，眨眨眼再看時(shí)，兩人已面色如常，舉止也并無異樣，心下只當(dāng)自己今日疑心生暗鬼，略略鎮(zhèn)定后親親熱熱上前邀墨亦同去吃飯。

    趙臨在廊下目光沉沉地看著不遠(yuǎn)處說話的二人，心頭卻松了口氣--太急了，怎么突然就沒了克制。

    倒要感謝這沈小公子橫插一腳，趙臨兀自苦笑慶幸。沈馳正剛好將梁玉送到西廂，簡短向趙臨言明前事后，同襄晴一起道謝拜別，去她家中拿這幾日小住所需的物件。

    不遠(yuǎn)的拱門下，沈騁已眉飛色舞地說起了晚間的菜色，墨亦含笑看他活潑的解說，整個(gè)人透著輕快。

    趙臨靜靜的，眉間淺淺地蹙著。梁玉看他這模樣開口打趣道：“吃醋了？”趙臨錯(cuò)開眼剜了她一下，轉(zhuǎn)身走進(jìn)了屋里。

    “呵，真吃醋了？你不是這么小心眼吧？！”梁玉嬉皮笑臉地跟上，一錯(cuò)身就先趙臨一步坐在了椅子上，抬頭看他反應(yīng)：“你信中一說假扮兄弟我就知道不尋常，果然三兩下就讓我試出來了，護(hù)的夠緊吶~”說著對趙臨乜斜了下眼睛，也不管趙臨轉(zhuǎn)身走向另一邊，顧自接下去道：“人我先前也試探給你看了，他對你并不是沒心思，你不抓緊把人拿下，瞎吃什么干醋！”

    趙臨終于將視線放到梁玉身上，靜置了一會兒，方低聲道：“我只是不知自己做的對不對?！?/br>
    ******

    “梁姑娘，這樣就行了么？”襄晴拿小鏟子拍實(shí)了土，額上沁出點(diǎn)點(diǎn)的汗，被日頭照久了有些癢，她隨手就擦了一把，弄了個(gè)大花臉。

    “好養(yǎng)活沒事的，何況時(shí)節(jié)也對，大半都能活的?！绷河褚舱门曜约旱?，一回頭看見她的樣子有些哭笑不得。

    襄晴還興致勃勃的沒發(fā)現(xiàn)，對著梁玉夸贊，“旺起來肯定很漂亮！”

    梁玉掏了手巾幫她擦干凈，挑眉得意道：“那當(dāng)然~不看誰買的~”

    西廂翻新了一個(gè)小小花圃，淺插了兩小排的茉莉，是昨天梁玉送給襄晴的那一束。二人種的正開心。

    趙臨在石桌邊有一搭沒一搭看著，轉(zhuǎn)頭看身旁墨亦似乎有些艷羨。

    “你也想去種么？”趙臨如是問道。

    墨亦忙搖頭，而后似想起什么，又點(diǎn)點(diǎn)頭解釋道：“感覺挺有意思的?！?/br>
    趙臨又坐了會兒起身離開，好半晌再回來時(shí)，遞給墨亦一個(gè)鼓鼓囊囊的小香囊?！斑@里有好幾種，你挑著種，認(rèn)不出的就等長出來了再自己猜是什么。”

    墨亦打開小香囊，里面是有著飽滿形狀、顏色各異的種子，有些確實(shí)看不出是什么品種。

    墨亦思量了會兒，找人要了個(gè)一尺見方的花盆，鏟了肥肥一層土填進(jìn)去，還抓了好幾只泥鰍，然后一個(gè)指頭一個(gè)坑的戳了滿滿三圈的窟窿，每個(gè)窟窿里小心放了一粒種子。忙活了有一陣才忙完。

    抬頭見趙臨竟認(rèn)真看著，小聲道：“我這樣種行么？”

    趙臨很想說行，但他也是挺好奇的，“這，怕是不好活吧？”作甚都種一個(gè)盆里？

    “現(xiàn)在先種著，等回谷了，我再連盆一起帶回去，一個(gè)個(gè)給它們移出來，種我屋前?！蹦嘈南露谥约嚎汕f別忘了，雖然有點(diǎn)累贅，不過反正是我的，帶走。

    這樣都行？趙臨有些想笑。

    “里面都是些什么？”墨亦覺得他剛剛好像看到了花生……

    “唔，就零零碎碎的?！壁w臨含糊著，說好你自己猜的。

    “您去廚房了嗎？”

    “唔。”

    “還有花房？”

    “嗯。”其實(shí)還有藥房，趙臨在腦中小小聲的說道。

    能種出多少東西呢？墨亦揣測著，心底有淺淺的開心。

    覆上薄土的墨亦找梁玉借小水壺，趙臨看著，想起梁玉說的話，“若連你都瞻前顧后、猶猶豫豫，可就再?zèng)]戲了?！?/br>
    ******

    不同于西廂的熱火朝天，東廂里沈騁是蔫兒得不行。

    晨起見天高云淡，沈騁還是開心得不行的。出去找楊文玩！

    換好衣裳才想起來前日道別時(shí)--你偶爾的時(shí)候，好好想，也不用多用心，就，就你不說話的時(shí)候，想想。楊文帶著溫柔的笑那么說著。

    不行不行，我還沒想好啊，就這樣貿(mào)貿(mào)然去找他，他問我怎么辦。沈騁退了回來，嘆氣趴在了桌上。

    一口氣沒嘆全又想到--可要是他來找我呢？沈騁糾纏得不行，真難想啊，好想找人說。

    說是肯定不行，這點(diǎn)沈騁心里還是有數(shù)的，雖然其實(shí)他也不知這數(shù)究竟是什么，就是直覺的這應(yīng)該是他跟楊文兩個(gè)人的秘密。

    沈騁隨手壘起了桌上的茶杯，拖也不是辦法啊，總還是會見到，到時(shí)又怎么說。壘得漸高，茶杯摞彎彎扭扭起來，沈騁左手虛護(hù)著，又加了一個(gè)。

    等見面了再問問他吧，我那時(shí)候到底為什么一直打斷??！他要是之后再不說了，我要怎么突然提起來??！沈騁生起自己的氣來，動(dòng)作一大一溜兒的小茶杯就晃悠進(jìn)了手里。

    沈騁摩挲著最上面的杯沿，過兩天，再過兩天我就去找他！

    卻是連過了六七日，楊文是一點(diǎn)消息也無，沈騁才來回壯了好幾次膽，鼓起勇氣去楊府。卻沒想到連著吃了三日閉門羹--我們少爺今日不在。

    沈騁又一次落寞轉(zhuǎn)身往沈府走，怎么日日都不在呢？不在府里，怎么也不來……沈騁搖頭拋開思緒，明日，明日再來看看，他不是說等著我的回答么。

    ******

    日子極快地流逝，轉(zhuǎn)眼已過了半月有余，梁玉送給襄晴的茉莉花束都已經(jīng)抽了新芽，林淵卻是沒給“瓊山七匪”傳來一絲消息。

    趙臨一眾先還按捺著，漸漸的也都覺得不可行了。是消息走漏，還是沈府對他其實(shí)并沒多重要，墨亦心急得不行。

    趙臨勸他，不是還有傳聞的那個(gè)線索么，縱是太不可信，也勉強(qiáng)算條路。墨亦卻愈發(fā)愧疚了起來。

    漸漸墨亦傷已大好，這一日又被沈騁央著一同上街，趙臨這次卻沒有在后面跟著，只說要幫梁玉打下手。

    沈騁依舊在前面指著各色吃食滔滔不絕，只是今日總是說著說著就噤聲了，然后憤憤不平地走到另一個(gè)攤位上。

    墨亦在后面心不在焉地跟著，來去幾次終是察覺出不對來，左右仔細(xì)看看，發(fā)現(xiàn)這是沈騁被綁附近的一條街，挺熱鬧，特色小食尤其多。

    “怎么了？若是餓了，我們找家小店吃東西吧，這一條街你都說了一通，竟是一樣?xùn)|西都沒買？”墨亦奇怪道。若是往常，沈騁定是一路吃，一路說，說得越歡，買的越多。

    沈騁撇嘴，嫌棄道：“不想在這吃了，我們換條街吧。”邊說離開，眼卻東張西望個(gè)不停，似乎在找什么。

    墨亦看不出他怎么了，只好沒話找話來打岔，“話說楊公子上次同你約定的賭注算誰贏??？”話猶未畢，就見沈騁臉都?xì)夤牧?，摔袖轉(zhuǎn)身，“別跟我提那個(gè)混蛋！”

    墨亦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唱哪出？花燈會的時(shí)候不還手拉手一塊玩么，怎的不過二十來天又變成老樣子了？墨亦細(xì)想想，可從那日之后兩人就沒再見過了，那天晚上出的事？

    “你們那天晚上去哪玩了？”墨亦試探問道。

    沈騁腳步一頓，耳尖紅了起來，“沒去哪?！?/br>
    “那是怎么？他又笑話你|娘氣了？”墨亦猜測，那倒霉孩子十有八|九干的出這事。

    沈騁一口一個(gè)不是，卻總是不說緣由，臉還越來越紅，墨亦看的有趣，更是被勾起了好奇心，追著就是不撒口。

    兩人一個(gè)追問，一個(gè)否認(rèn)，沈騁想想前事有些羞臊，越是不肯說，越是走得快，不防撞到了人。

    “對不住，對不住，我沒注意，您還好吧？”沈騁一邊扶住被撞得一個(gè)趔趄的行人一邊道歉，一抬頭，看見是楊文。

    靜默了會兒，沈騁撒手，轉(zhuǎn)身就走。

    “小騁！”楊文上手抓住了沈騁的胳膊，被他反手一推。

    “嘶……”

    明明是極輕，極細(xì)小的一聲，在嘈雜的鬧市里是那么的不明顯，已轉(zhuǎn)身邁步的沈騁聽著卻像是在耳邊炸開，他想快速地離開，身體卻不由自主地回轉(zhuǎn)。

    楊文剛剛被他一推撞到了一個(gè)路人身上，卻不知為何不像被推一把，倒像被砍了一刀似的臉色煞白、嘴唇發(fā)青，額上也細(xì)細(xì)密密地出了汗。

    “你怎么了？！”沈騁聽到自己聲音發(fā)顫的問到。那點(diǎn)小氣性早不知哪里去，心頭轟然像有一座大壩被沖垮，江水流暢地奔涌，似他的心聲。

    楊文一把拽緊了他，緩了緩才咧咧嘴笑起來，“沒事兒！我逗你呢！”

    這次沈騁卻沒有再多說，將楊文的胳膊放在自己的肩頭，伸手要摟住他的腰，卻感覺到楊文的僵硬。

    楊文嬉笑著拂開他的手，調(diào)笑道：“你是多想我啊？一見面就這樣摟摟抱抱？”

    沈騁咬住了下唇，眼眶有些紅，開口卻不是反駁，“你靠我身上。”

    楊文不瞎說了，輕松道：“沒事的，我們?nèi)ツ沁叢铇亲鴨h？”

    沈騁沒回，卻聽話地?cái)v著他過去了。

    這邊墨亦好容易擺脫了大聲嚷嚷著“這是要訛人吶??！”的路人，一回身，兩人早就沒了蹤影。轉(zhuǎn)念想想墨炎、墨十肯定跟著，便干脆回沈府去了。

    那邊廂，沈騁跟楊文在一樓角落里落了座，甫一坐下楊文顯見地松了口氣，得意著，“我就知道你是來這了！”而后又笑鬧著招了跑堂兒的過來點(diǎn)了樓里招牌的點(diǎn)心。

    等待的檔口，沈騁問了一句，“你怎么傷的？”被楊文含糊過去，他便不言不語了。

    任楊文如何活泛，氣氛還是漸漸沉寂下來，楊文無奈，嘆息道：“咳，真沒啥大事兒，我就是丟人不想說，你要聽我說還不行么？！”

    沈騁目光灼灼看他。

    楊文稍稍掩面，尷尬道：“就前段日子我去賭坊賭錢，欠了小幾百的銀子，利滾利利滾利的我還不上了，被催急了我偷偷拿了鋪里帳上的錢，花燈會后一天被我爹發(fā)現(xiàn)了，給我爹娘氣的不行，說我偷錢不誠，騙家人不孝，濫賭不自律，數(shù)罪并罰不可饒恕，讓我跪了十天的祠堂，家法責(zé)打五十?！?/br>
    沈騁瞪大了眼，驚怒交加道：“你，你怎么……我今后再也不同你打賭了！”說著氣吁吁瞥過臉，也錯(cuò)過了楊文倏忽而逝的松懈神情。

    沈騁沒氣多久便又轉(zhuǎn)了回來，剛巧吃食送了上來，他便止住了將要出口的話，等上齊了人下去后，才懇切地看著楊文道：“以后再別這樣了?！?/br>
    楊文笑起來，“那可不，都快疼死我了，再不敢了?！?/br>
    “都打哪了？腰上？”沈騁心疼問道。

    “對啊，腰上、背上，大拇哥粗的藤條啊，還是我娘親自下的手！”楊文心有戚戚的比劃著說道。

    沈騁被他故意裝出的滑稽模樣逗笑了，“該！讓你偷騙賭！”轉(zhuǎn)而又難受了起來，“膝蓋呢？還疼嗎？十天呢，難怪你剛剛被我推一下就倒?！?/br>
    楊文看沈騁還沒舒展透的眉又皺了起來，拍胸豪放道：“沒事兒，好著呢，這不歇了十來天都能下地了么，再說那可是我親娘，都是皮外傷，就疼，不重的?！?/br>
    沈騁點(diǎn)點(diǎn)頭，心說快些吃完，讓楊文早些回去休息，既傷著了就別老出來晃悠了，傷養(yǎng)好了，兩人再約著一塊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