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趙臨問完申富，去找沈管家，果然見馬場中的幾個池塘旁堆著滿滿一小山堆的白花，夭夭灼灼，開得甚是妖異。

    謝過了趙臨，沈管家稟明沈老爺又糾集了人手繼續(xù)打撈。

    趙臨親眼見了那滿地的白花，轉(zhuǎn)身去了“瓊山七匪”的客房。

    客房中“七匪”未被綁著，或躺或坐，只是見趙臨進(jìn)來都是一臉的驚懼。

    趙臨心道多半是梁玉的手筆，撩起前擺整好便坐在了下手，“列位這幾日可好？”

    譚老大剛想從主座上起來，被趙臨閑適的神情釘在了椅子上，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甚好甚好，谷主可有什么吩咐？”

    譚老大一行毒未解全又中了梁玉的新藥，雖心知無性命之虞，膽氣卻早已消磨盡了，整日里除了收消息，便是五個大漢呆在一間屋子里，現(xiàn)下傷胳膊傷大腿的模樣凄楚無比，看著比月前還似鵪鶉。

    趙臨便也不上眼藥了，直言道：“你們是何時向那個心腹下手的？”

    “綁架成功那日，我們跟他回去，他收了信鴿想寫信傳信，我讓老三趁其綁信時不備，一刀結(jié)果的?！弊T老大談及殺人的時候底氣多了，坐正了些。

    趙臨當(dāng)沒看見，“而后你就用那飛鴿傳信了？”

    “對，那些飛鴿并不聽我們的，就那時候才有機(jī)會傳信?！?/br>
    趙臨心道也是，不過幾個來送人的外人，信鴿必是不親的，“那信寫的什么你看了么？”

    索性譚老大還多心留意了，“信上說什么有可解之藥，未知效果之類的?！?/br>
    也就是說，竟是連那封關(guān)于他醫(yī)好馬的信都沒有傳出去。

    趙臨搞清了關(guān)竅，直接回了西廂。

    ******

    坐在西廂茶桌旁，趙臨用手點(diǎn)著茶水，面色凝重的寫寫停停。

    七個月前以神仙散設(shè)計申富，一個月后申富中計開始下毒，期間應(yīng)該是留了人在這里時時收申富的消息。趙臨寫了個七。

    三個月前林淵用毒控制了“瓊山七匪”，在他們身上留了刺青，要他們同林淵心腹暗中護(hù)送沈騁。三。

    一月前，有新的一伙人來了晨橋鎮(zhèn)，應(yīng)時設(shè)計了我，又綁了沈騁。一。

    綁架前一日，他們得到了我醫(yī)好馬的消息卻沒來得及傳，只吩咐了申富在沈家亂了之后下毒試驗。前。

    綁架當(dāng)日，因墨亦幾乎全軍覆沒，余一人傳信未果被殺，“七匪”將換解藥的消息傳出。當(dāng)。

    之后杳無音信，不論是沈騁還是馬莊都無人試探。今。

    趙臨停手，將杯里的茶水漾在桌上，看著漸漸模糊邊界的水跡。

    不過一日，墨斤跟墨山就回來了，概因需要探聽的消息現(xiàn)在已鬧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了。

    “漠北定國將軍鄭鈞鎮(zhèn)守的北涵關(guān)已被胡鶻大軍壓境，鄭鈞失蹤月余。”墨斤簡短地說著。

    “在徽州府就探到的消息？”

    “是，有謠傳稱定國將軍鄭鈞已暴斃了?！?/br>
    趙臨擺手讓二人退下，起身帶著墨亦出了沈府。

    出了門趙臨沿道往城中走，見墨亦似乎對漠北的消息很是疑惑地皺著眉頭，笑問：“還是想不通？”

    墨亦有些不好意思被戳穿，可他也確實(shí)沒法像趙臨似的一下想到那許多，便問道：“這樣的消息不論實(shí)與不實(shí)，朝廷都該出面掩飾或解釋，怎么就任由他們這樣胡亂流傳？”

    “這話不錯。若是假的，合該早早的讓鄭將軍在漠北鬧市威風(fēng)一圈，畢竟假消息傳久了可要變成‘真’的了，動搖了漠北的軍心可不是好玩的?！壁w臨點(diǎn)到即止。

    “那是……真的了？”墨亦聲有些輕，面色也沉重了起來，若是鄭鈞出了事，漠北就再太平不起來了，且不說胡鶻大舉入侵，單漠北軍里頭幾個老資歷的副將及皇城那位可能派去的親信互相拉扯，胡鶻隨隨便便來點(diǎn)煽風(fēng)點(diǎn)火的苗頭，幾方心一不齊是斷苦了百姓的。

    趙臨卻是話鋒一轉(zhuǎn)，“若是真的，現(xiàn)在可就更不該傳了?！?/br>
    墨亦聽著又覺得也有理，都不是什么沒腦子的，就是暴斃，也是有辦法壓下來的，等著上面的心腹到了或是將邊防準(zhǔn)備得更穩(wěn)妥了再傳出來，現(xiàn)在這樣，漠北的兵權(quán)穩(wěn)不住，誰都討不了好。

    墨亦一個人糾結(jié)得不行，滿腦子?xùn)|西顛來倒去，路都忘了看了，趙臨伸手拉著他，躲著大清早滿街熙攘的人群跟車馬。不防顧了左右前后，天上招招搖搖砸下來個東西。

    趙臨一抬手，接個正著，竟是個普普通通的菱形風(fēng)箏，十字骨架加個框，白舊宣糊面底下還粘著兩根須須。

    這下趙臨犯了難，這風(fēng)箏既接到了手里，總不好再扔到地上，可也不能傻站等人來拿風(fēng)箏吧，也不知這樣一個簡單的風(fēng)箏還有沒人要。

    墨亦這才神游回神，見趙臨拿著個風(fēng)箏很是苦惱的樣子，“哥哥？”

    趙臨遙遙可見回春堂的招牌，低頭看看邊角竹篾都修得細(xì)致的風(fēng)箏，想著也不急這一時，拉著墨亦站到了角落，給他解釋了起來。

    “本來若是胡鶻傳出的消息，不論真假，都不該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上面那位同漠北副將如何也不會這么毫無作為?？上⒕箓鏖_來了，傳得連徽州府都能聽到，多半是有人推波助瀾的。”趙臨說著突的湊近了墨亦，遠(yuǎn)看著就像在親昵地幫墨亦整理衣冠?！澳氵€記不記得花燈會那晚見到的那兩人，那個穿短打的我在漠北見過他?！?/br>
    趙臨話剛說完，噠噠噠跑過來一個喘著粗氣的三頭身小和尚，在兩步遠(yuǎn)的地方停了下來，小rou手正正行了個合十禮，“多謝施主接下我的風(fēng)箏?！闭f完眼巴巴抬頭看著趙臨。

    趙臨順勢轉(zhuǎn)身，彎腰將風(fēng)箏遞給他，“不客氣?！?/br>
    ******

    城中回春堂，江游百無聊賴地在柜臺后撥著算盤珠子，身側(cè)一個男子正勻稱地切著曬干的藥材。閑出花的江游偏是見不得那人的慢工細(xì)活兒，挑刺似的質(zhì)問起來。

    “你柴火垛都劈完了？”

    “完了?！?/br>
    “水缸也挑滿了？”

    “滿了?！?/br>
    “藥熬上了？”

    “熬了?！?/br>
    “你怎的不說‘上了’？”

    男子手都沒停地片完最后一支人參收進(jìn)抽屜里，拿起放新鮮草藥的簸箕抖抖就往后院走了。

    江游挑釁不成還被無視，頗有些氣急敗壞道：“啊……真是快無趣死了，你就不能多說兩句么！”

    正撩布簾的男子字正腔圓地回了——“不能?！庇朴七M(jìn)了后院。

    江游被反噎了一句，拌嘴的人卻走了，只得自己個懨懨地趴在柜臺上。

    低低的有足音傳來，江游抬頭，見到了進(jìn)門的趙臨、墨亦，登時心中一喜：得~樂子來啦！

    “公子，想來點(diǎn)啥啊~我們這里應(yīng)~有~盡~有~哦~”江游搓著手，一臉猥瑣的討好。

    趙臨頓了頓，淡然道：“讓你男人來說話就好?！?/br>
    江游橫他一眼，“真討嫌。”

    趙臨便也裝出一副玩笑過頭的抱歉樣，“那不知那位兄臺如何稱呼？”

    “你找他呀？大塊頭，有人找！”江游側(cè)身對著后院嚎了一嗓子。

    趙臨拉著墨亦站在了柜臺前，頗有些費(fèi)解的樣子，“這若不是你男人，怎么竟用這樣逗趣的名頭？”說著看著江游笑得純良，無心加了一句：“這，莫不是你們閨房之樂？”

    江游眼一下瞪大，算盤珠子也不撥了，模樣活像吃了一只蒼蠅，“你們才閨房之樂呢？！那是他傷了腦殼啥也記不得了，哪個看得上那個臭石頭！”說著忿忿不平蓋上賬簿丟進(jìn)了抽屜里，轉(zhuǎn)身要去后院罵人。

    男子正好出來站在過道口，江游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上前兩步話就要出口——都是你之前干的破事兒，害我斗嘴又斗輸了！可惜人仗著個頭居高臨下，江游仰著頭不僅沒氣勢，還要擔(dān)心他再來一次人來瘋。只好氣勢洶洶地去，灰溜溜的啥也沒閃身去后院。

    便是現(xiàn)在是一身粗布的短打，彼時是威風(fēng)凜凜滿帶煞氣的鎧甲，感覺還是一樣壓迫人的。趙臨看向過來的男子，端正作了一揖，“鄭將軍別來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