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臨言畢墨亦便適時地接了下去，“在林淵的帳篷里我看到了沈夫人的畫像，掛在極顯眼的地方?！?/br>
    顯眼清楚得就像是在告訴所有進入那個帳篷的人，這是我心之所向。

    暗探傳給鄭鈞的消息中，林淵此人沒有父母子女，獨來獨往也沒有知己好友，這樣一個冷漠無情無法掌控的人卻有著一個念念不忘的一生摯愛。

    便是唯一的破綻。

    薩緹能夠得到可汗之位，攻心馭下每一步都有林淵的影子，可他對于林淵來說卻只是一個提供血統(tǒng)的非唯一，在林淵當(dāng)初選人時能更換成任何一個沒有母族勢力的王子；更甚的在身份轉(zhuǎn)換之后的現(xiàn)在，林淵對于薩緹不再是一個微時有大才的謀士而是一個隨心所欲便能奪位的禍患，彼時能奪老可汗的，今后也能奪他的。

    有那幅畫，當(dāng)薩緹知道沈騁的存在，知道沈騁那張極像沈夫人的臉，便是那場綁架的開始。

    未曾謀面，鄭鈞對這位胡鶻大巫的謀略卻有很高的評價，不論是新可汗的上位，北函城暴漲的浮綠，抑或是在城橋鎮(zhèn)馬莊的試驗報復(fù)，只要這位大巫所想便沒有不成。

    自然的，哪怕稍有些不通，綁架失敗不得逃脫便立時自盡的死士就該是他的人手，而導(dǎo)致失敗忠心不夠的瓊山七匪只該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的意外。

    但若如買櫝還珠，瓊山七匪從來不是助力而是為了應(yīng)和某些假象的掩飾，成功綁架沈騁的珠無關(guān)緊要，林淵所謀的是綁架本身的櫝，那么所謂的矛盾便有了更合理的解釋。

    若是那些同行的死士不曾全滅，瓊山七匪是能夠在綁架沈騁并逃脫時起到作用的；而若是像當(dāng)初一般出了什么意外，這一群囂張慣了的匪徒是絕不會自愿回去的，從后續(xù)的供詞看來他們并不知道死士是受命于薩緹而不是林淵，那么想當(dāng)然的七匪會獨自同林淵通信換解藥，不論薩緹拿得到拿不到信，都將導(dǎo)致一個結(jié)果，拿得到便是林淵想要將沈騁藏起來卻不愿和自己撕破臉，拿不到那便直接認(rèn)定了沈騁已經(jīng)被林淵藏起來。

    無論如何，最終將坐實的便是沈騁確實被林淵放在心上。有所求便會有所掣肘，他便從無欲無求的神變成了人，哪怕薩緹對林淵忌憚極深，也會因為這樣的認(rèn)知而稍稍放松不致陷入林淵全然不可戰(zhàn)勝的無望心境而去魚死網(wǎng)破，而顯然林淵需要這樣的緩和。

    并不完全安分受控的薩緹，需要林淵如此迷惑的薩緹，鄭鈞心思一動，這樣的兩個人本就必然易有嫌隙，但若一方太強一方太弱，即便有可挑撥的機會結(jié)果也可能影響不到什么，而現(xiàn)在看來，哪怕此刻薩緹依然被林淵玩弄于股掌，但他卻不是鄭鈞最開始以為的那般弱勢無用，他有著林淵都需要偽裝示弱的能力，這里便需要好好再探究了。

    ******

    嗒空的位置并不難查，雖有二十年的年份間隔但猶利族的跑商販物沒有沒落，供以補給的猶利小鎮(zhèn)因往來者眾而愈加繁榮，不過一個時辰詳盡的消息便到了鄭鈞手中。

    只是浮綠的原生之地卻沒有明確的結(jié)果。全城商販最多的酒樓茶館客棧，鄭鈞都派人詢問過，只得到一些奇聞異事般語焉不詳?shù)膫髀劇谴迓渫庥卸菊掀帘蝺?nèi)有妖巫惑人，尋常根本見之不到，便是極巧合看到了則如鬼打墻般無法進入只能遠(yuǎn)遠(yuǎn)地望著；那村落外圍沼澤環(huán)繞，粗看只當(dāng)是什么淺小泥地，底下卻有兇猛的惡獸，一但不小心踏入便絕無法全身而退，非要叫人留下個手腳不可。至于什么洞天福地云霧繚繞有仙人一現(xiàn)即沒的怪神之說便更是紛繁奇異不必細(xì)聽了。

    消息錯綜無序真假難辨，鄭鈞后來索性也不再探究這些具體的，只問明了他們最后能確定的地名方位，再比著嗒空臨近沈騁說的兩日徒步便能抵達(dá)篩去一些極不相符的，最終在漠北輿圖上圈出了一塊地方，定了大概的方向。

    北函離嗒空畢竟遙遠(yuǎn)，彼此消息傳遞極易謬誤缺失，現(xiàn)下雖沒辦法全然確定原生之地的位置，但在嗒空處或許能得到更多與之有關(guān)的消息。

    時間緊迫，只能一試。托付好留在北函的沈騁楊文芷月，將北函軍所探到篩選過的消息詳細(xì)記住，安蘭谷九人帶著趙臨軍中兩個善識路探路的斥候，一行十一人決定趁夜而出。

    北函南城門外雖有胡鶻大軍，但此行人數(shù)不多且又是向西行不會與大軍正面接觸，只小心疾行了一夜便安全避開了。

    嗒空位置明確，又有兩個斥候領(lǐng)路，趙臨等人輕裝簡行卻也趕了整十三日，才終于到達(dá)路標(biāo)地嗒空。

    入住此地為數(shù)不多的幾個客棧之一，趙臨一行此刻在二樓的客棧大堂看著四面繁榮的街景。

    以足下的這座客棧及鄰近的幾家酒樓客舍為中心，一頂頂大小不一的帳篷在開闊的平原上散射開來，雜亂分布中隱約有著色彩規(guī)律；兩條十字交叉的路橫亙分割了帳篷群，明亮的燈火下相貌迥異的各族商販正熱火朝天地買賣。

    十一人只有九個分成兩桌，墨炎和墨十在進了嗒空后便悄沒聲地隱匿。

    消息里，嗒空在最初作為補給地發(fā)展起來后各族的商販都會來這互相交流消息，而春末夏初，正是往來販物的好時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