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十八嚶
兩人對望一會兒,顧瑤最后還是選擇無視王錚的詭異行徑。 總有人能夠自己感動自己,我們一般稱之為行為藝術(shù)。 顧瑤不知道王錚在屋頂上欣賞到了什么風景,只知道他這么早到了,不去見太子而去吹風,不是裝逼就是傻逼。 顧瑤忙著呢,沒空陪他一起傻逼,跳到了另一座亭子上。 王錚跟著跳過來。 她又跳到了另一排矮樓上。 王錚也跟著跳過了。 她真是怕她等會兒換月事帶的時候王錚也他媽過來,回頭,問他:“你干嘛?!?/br> 眼前的女郎模樣嬌艷,漂亮的圓眼貓一樣靈動,卻蒙上了一層未消退的水霧,眼瞼微紅,淚痕猶在。 ……她哭了? 顧瑤見他半晌不說話:“你有話就說,你再這樣看下去我都要流出來了。” 她的話都講這么直白了,王公子一個閱盡千帆的紈绔差不多也該明白了。 王錚卻是眉心一皺,正色道:“你別開黃腔,我問你,誰欺負你了?” 顧瑤只要他想到第一層,沒想到他居然有自信直接越到第五層。 她默了下,惱了:“誰他媽跟你開黃腔!本公主來月事了!別煩我!” 她說完就往后院跑了,王錚聽得一愣,旋即笑出了聲,面頰后知后覺,也有些紅了。 他站在后院的墻前,漫不經(jīng)心地研究起朱墻來,余光里瞧見一個人影,也在抬著頭,仔仔細細地研究著屋檐的結(jié)構(gòu)。 那人驚嘆:“妙啊?!?/br> 周朝建筑會在屋檐下繪畫題字,王錚凝目瞧了眼,道:“字不太好?!?/br> 那人不以為意:“金有足赤。結(jié)構(gòu)如此精妙,不愧是皇家?!?/br> 兩人互相看了眼對方。 王錚瞇著眼笑了笑,雙手背在身后,在他面前極其欠揍地踏了兩步:“喲,這不是謝郎君嘛?!?/br> 周朝的稱呼是有講究的,有身份有地位的男子才能稱之為公子,一般人統(tǒng)稱郎君。 謝不敏只覺得他眼熟,猶豫道:“請問您是?” 他同時自我介紹道:“在下天行鑄天樓謝不敏,目前在吏部敘職,還未得差事,放了官假?!?/br> 對方那樣知禮數(shù),王錚算是一拳頭打在了棉花上。他也不怒,提示道:“我姓王,隸屬天行的天行處?!?/br> 天行處擁有先斬后奏的權(quán)利,一般要么是身負皇恩,要么就是名門望族。 謝不敏笑了笑:“原來是天行的同僚,難怪認識在下。在下竟然沒認出王兄,失禮失禮。” 看起來是真的忘了自己。 王錚翹了翹唇角:“前幾日,在城郊的茶攤上,我們見過?!?/br> 謝不敏的笑意微斂,目光偏移,靜默片刻。 王錚笑瞇瞇道:“我身邊的夫人,很漂亮是吧?” 謝不敏一言不發(fā)。 他知道覬覦人妻絕非君子行徑,可他也不過是在心中念想。 宋大人也告訴他,若是明知不可為,便深藏于心,克欲而正品行,就已經(jīng)是大善了。欲本身并無錯,他也未行錯事。 謝不敏思及此處,便道:“夫人確實姿容絕世?!?/br> 王錚又笑:“那你喜歡么?” 謝不敏垂下頭,深吸一口氣:“夫人自當是該放入心中尊敬,怎能如此輕佻評價?” 王錚悠悠撩了撩眼皮:“那便是喜歡了……一見鐘情?” 他面上興味盎然:“你如今十六年紀,就已經(jīng)中了探花,可多虧了宋時清呀?!?/br> 謝不敏以為他在暗諷自己身無才學,不過是靠人提點上位。 他抿了抿嘴:“宋大人于我有知遇之恩?!?/br> 王錚“哦”了聲,笑得愈加開心:“你脾氣真好,倒是和宋時清像極了?!?/br> 謝不敏不欲在東宮惹事,作揖:“公子謬贊,請容在下先行告辭?!?/br> 王錚:“她也來了哦?!?/br> 謝不敏心中一跳,抬眼望他。 王錚卻沒有對上他的視線,踢了踢腳下的碎石子,手握著腰側(cè)的短劍,慢悠悠道:“那位夫人也在哦?!?/br> 謝不敏果然沒走,駐足:“……在下不明白?!?/br> 王錚眼含笑意:“你知道么,以前宋時清只是個侍郎之子,還受了繼母厭棄。他當上太子伴讀,單純是因為,皇后娘娘從國子監(jiān)里挑了幾個好看的?!?/br> 王錚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他那時候可不敢惹我……圓滑著呢。長樂公主很喜歡他的臉。” “你說,”王錚挑著眼尾,桃花眼似含冰霜,“他怎么就尚了公主呢?一步登天……” 謝不敏聽他話語古怪,卻也愈加能感受到對方身份不凡。宋大人于他有恩,到他口中卻宛如以色侍君的佞臣。 謝不敏心中不滿,語氣尚且還能掩飾:“宋大人與長樂公主青梅竹馬,天子賜婚,自然是絕配?!?/br> “絕配?” 王錚從鼻間擠出一聲嗤笑,隨后,他笑得愈發(fā)大聲,手扶著朱墻,差點沒站穩(wěn)。 “我逗你玩呢!賢弟,你真是太有趣了!” 王錚笑吟吟道:“你知道那位夫人是誰么?” 謝不敏看著他。 王錚正欲開口,卻被女郎的一聲呼喚打斷。 “王錚!” 女郎從墻上一躍而下,圓領袍方便而輕盈。她的面容同初見一般艷麗,渾身的靈動未減半分。 她一眼便望向了那貴氣的公子,笑著同他說話。 分明是與謝不敏無關(guān)的,可他偏偏就是看癡了。 羨慕、癡迷……嫉妒。 再見時,才知相思不減,妄念難消。 他想同她說說話,但又膽怯她已經(jīng)忘了自己。 就在他猶豫躊躇時,顧瑤便已經(jīng)注意到了這個美少年。 一身清俊模樣,稚氣天真中混雜著古板正經(jīng),像是一根未長成的翠竹,渾身有股韌勁。 還小呢。 顧瑤一眼便想起了他是誰。 雖然有宋時清的緣故,但是,無疑,這個少年確實令她印象深刻。 宋時清的眼光真好啊……這個謝不敏,絕非池中之魚。 顧瑤笑著朝他擺擺手:“你是謝不敏么?” 少年的眼睛一下就亮了,難掩激動:“嗯!……啊,我是!” 顧瑤覺得他的反應好有趣,繼續(xù)問道:“宋時清是你的恩師吧?那你現(xiàn)在來東宮,是向太子效力的么?” 謝不敏:“是的?!?/br> 顧瑤歪了歪頭:“你剛?cè)氤驼娟牐慌聞e人說你趨炎附勢?。俊?/br> 謝不敏只看見心上人的可愛模樣,道:“宋大人本就于我有恩,自然是要知恩圖報?!?/br> 顧瑤笑了:“我們宋大人眼光真好呀!這么個好苗子就讓他拔了!” 我們宋大人…… ……我們…… 謝不敏臉有些紅。 王錚陰陽怪氣地開口:“不是還把長樂公主的魂兒也給勾走了么?一個謝不敏算什么。” 講得好像顧瑤對宋時清死心塌地非他不嫁了一樣。 顧瑤感覺這樣有點損壞她的威名,哼哼道:“才沒有把魂勾走呢。” 她小得意地說:“是長樂公主把宋駙馬的魂勾走啦——” 王錚笑道:“你有不要臉誒!” 顧瑤:“長樂這么可愛呢?!?/br> 謝不敏在心里向宋大人告罪。 他有些暈暈乎乎的,暗自不敬了起來:只怕傳說中艷麗風華的長樂公主,也不及面前女郎的萬分之一。 他看著她,心里就已經(jīng)有些滿足了。 可是瞧見了一旁的王錚,雖然二人有說有笑,可他還是想起了在茶攤那日,顧瑤的黯然神傷。 就在他胡思亂想之時,顧瑤忽然道:“你長得真好看呀?!?/br> 王錚眉峰一挑。 謝不敏臉又紅了。 啊……她居然在她夫君面前這樣夸自己…… “你要小心啊,”顧瑤提點道,“東宮過去就是盛陽公主府?!?/br> 盛陽公主是有名的浪蕩,民間傳聞她府內(nèi)有面首三千。 她的公主府原是四皇子的王府,四皇子在邊境追敵時“杳無音訊”,她便踏著“亡弟”的尸骨鳩占鵲巢。 把皇貴妃氣得吐血。 面首三千著實夸張了,不過盛陽公主好色是真的。 幾乎每年殿試后的探花郎,都會被她擄去府上貪歡一晌。 顧瑤自言自語:“不過盛陽長得也不錯,你要是有心,趁她出府的時候自薦枕席也行。” 謝不敏臉都白了,瘋狂搖頭:“在下無福消受?!?/br> “也對,”顧瑤表示理解他,“你要是臉皮薄,只要讓她瞧見你,憑你的相貌,她肯定直接綁了你?!?/br> “你就欲拒還迎一下……誒呀……你懂的?!?/br> 她擠眉弄眼。 王錚也勸慰道:“賢弟,拒絕不了的話,就享受吧?!?/br> 他嘖嘖道:“別的不說,盛陽公主的技術(shù),誒喲,能讓你這種小少年食髓知味?!?/br> 顧瑤驚了:“真的嗎?這么好?” 王錚輕佻地開玩笑:“咳。討厭啦。人家身心都只有你喔?!?/br> 謝不敏立場異常鮮明地拒絕了:“我不愿意的!” 顧瑤也不再逗: “你如今進了東宮,若是真的不愿,便可以向旁人求上一求,宋時清這種老好人肯定會幫你的?!?/br> 謝不敏真的怕了,他是聽過盛陽公主威名的,連連點頭。 顧瑤見時辰差不多了,再晚下去怕是要被太子殿下記上小本本,帶著他們往山亭處走。 坐席上稀稀拉拉的幾個人,顯然是還沒到齊。 太子殿下坐在正上方,見縫插針地批奏折。 宋時清這般會做人,到得自然也是這幾個人中最早的。他低頭,手持一本奏折,面有沉吟之色。 他聽見腳步聲,頭也不抬,八風不動地垂著眼眸,很是不為外物所擾。 顧瑤用了內(nèi)力,悄咪咪地繞到他身后,捂住他的眼睛,在宋時清耳邊悄聲道: “猜猜我是誰呀?” 謝不敏怔怔地看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