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時清睫羽微顛，翻開眼簾，一波紅瀾漾開，染透面頰，羞愧難當：

    “我知曉你和王錚只是在鑄天樓里談了點……那般事物，想來倒也合你的性子。若是換了我，必然是做不到侃侃而談的?！?/br>
    “但我，我當真，”他艱澀道，“難受至極?！?/br>
    宋時清抬起手，輕輕掩了半張面龐，露了那如畫眉眼瞟向別處，偏藏了幾分微不可察的茫茫。

    “你吻了他。怎么、怎么還能這般心無芥蒂地，與他相談甚歡呢？”

    你又把我當成了什么？

    美人情思哀哀，盡管顧瑤有點不滿他還往下追究，沒事想那么多干嘛，還是忍不住心頭發(fā)軟。

    好好好，聽我給你編——啊呸，解釋。

    顧瑤走上前，因宋時清坐著，此時要低她些尺寸，她便小小地評估了一下，把宋時清往桌子那擠。

    宋時清身子一傾，顧瑤立刻跪坐在了木椅空出來的面上，雙手捧住他的面龐，在人避閃的目光下，滑入后衣，順勢將他的前身摁向她的胸口。

    宋大人就這么被迫將臉埋在了顧瑤的雙乳間。

    女子的清香和甜味兒縈繞在鼻尖，他雙耳耳畔紅得透徹。被那軟綿綿的觸感包裹，還被抱住了脖頸，又是幾聲黏黏糊糊的小意溫柔：

    “所以我知道錯了嘛……”

    “你怎么還是計較來計較去的，你好小心眼兒哦……”

    “我只喜歡你嘛——”

    宋時清坐起身時恍惚不知今日，良久后，才意識到，自己已然一手環(huán)住了顧瑤的纖纖細腰，讓那溫柔鄉(xiāng)半靠在了自己的身上。

    回過神，他輕輕道：“太、太孟浪了?！?/br>
    宋時清板起臉，就是紅得沒有什么威懾力，他方才分明是很喜歡的：

    “你不準再用這招了?！?/br>
    顧瑤乖乖地笑，一邊打量著他。

    見他一副情動模樣，顯然是被哄得找不著北了，心里可惜他的“混亂狀態(tài)”時效不長，得讓他以后都不想這事才好。

    同時也不得不承認：瞞著宋時清偷人，絕對是一件麻煩的事。

    她乖順地不說話，在宋時清羞赧的目光下，一點點地收斂了笑意，變了神情。

    宋時清敏銳地覺察到顧瑤情緒的變化，道：“怎……”

    “你到底夠了沒？！”

    顧瑤目光間滿是不耐和煩躁，焦躁得像是瀕臨噴薄的火山，極端的抑郁不滿壓抑待發(fā)。

    她臉色變得那樣快，宋時清下意識地開口：“怎么了……？”

    顧瑤跳下椅子，揚起下頷，一字一句道：“我說，宋時清，你到底鬧夠了沒？”

    宋時清怔忡無聲。

    什么叫他鬧夠沒？

    他是在鬧么？

    她這般對他，卻覺得是他在鬧么？

    顧瑤對上他的視線，眼里一道隱晦情緒劃過，轉(zhuǎn)瞬間淚意漣漣，當即打斷了宋時清的思緒，控訴道：“你究竟什么意思??！”

    尾音泣碎。

    她咽下喉中哽咽，嚶嚀一聲，抽泣一許，抹了抹眼角，大聲斥責：“你說過你不會再追究的！你還拿這件事情來煩我！我已經(jīng)道歉了我已經(jīng)在補救了，我這幾天甚至也沒有去見王錚，你到底還想我怎么樣！”

    像是一次性爆發(fā)出了這幾天所有的怨憤，顧瑤已然有些不管不顧：

    “你居然還想要我以后都不見王錚了，你究竟有沒有想過我啊！”

    他有沒有……想過她？

    “我這一輩子，我活到現(xiàn)在，能跟我說說話的，也就這么些人了?！鳖櫖幒瑴I道，“我什么都不能選擇！我能選擇我和誰來往嗎？我能選擇我去哪，我能離開京城嗎？”

    她語無倫次，一聲聲如同軟刀子將宋時清的心折磨得鮮血淋漓：

    “我連我的婚事都不能選擇！”

    這幾乎是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宋時清當即也控制不住情緒，向來溫和的聲線此時帶著些許顫抖：

    “所以，你是迫不得已……選的我么？”

    這永遠是宋時清心里的一根刺。

    當年他守孝，根本就是要將顧瑤拱手讓人，這讓他如何甘心？

    彼時正逢朝中局勢混亂，王家有意中立，他便推波助瀾，最后讓王錚娶了李家小姐。

    可當初，王錚和顧瑤的婚事，幾乎要成了。

    她又有沒有想過他？

    顧瑤冷冷地看著他。

    宋時清一時不能明白，為何方才還甜甜撒嬌的愛人，會在片刻間翻臉無情。

    可他本身就不是指責旁人的性子，眼眶微紅，吸氣間稀碎嘶音，轉(zhuǎn)而便收斂了神色，只啞聲道：“……好。我懂了。”

    “是你的錯。”

    顧瑤怎么可能讓他真的懂什么，噼里啪啦一通說下來：“你為什么要一直這樣折磨我？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你究竟是愛我還是想攀附我的皇兄，我到底是你心尖上的妻子，還只是你用來爭權(quán)奪利的工具？”

    宋時清如何能忍受他的心意被這般踐踏，如何能忍受枕邊人的猜忌：“我從來不曾有過這種齷齪的打算！”

    顧瑤哀哀道：“你騙我。你總在騙我，你說過你不會計較，你說過你會對我好，可你為什么一直在傷我的心？”

    宋時清不知他怎么突然就傷透了顧瑤的心了，卻覺得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她再這樣想下去：

    “瑤瑤！”

    顧瑤停了下來，過了一會兒，冷冰冰地說道：“你又要騙我了嗎？”

    “不是這樣的?！?/br>
    宋時清眉心蹙起，神情凝重，順聲道：“我先前只當你是不適應，卻不想原來我們之間有這樣的誤會?！?/br>
    顧瑤背在身后的手無聊地打圈圈。

    唔，誤會嘛？

    不錯的借口，那就這個了！

    “不必說了，能有什么誤會呢?！?/br>
    她近乎賭氣：“你不信我，你也對我不好，你折磨我，我不要再跟你待一塊了?！?/br>
    宋時清找到了根源，認認真真地跟她講道理：“瑤瑤，你好好地聽我說?！?/br>
    “你可知為何王錚要南下么？”

    顧瑤頓時起了興趣。

    對呀，為什么呢？

    在永安王世界里，王錚說是要陪她，但實際上，長樂這邊他也還是去了。

    她嘟起嘴：“你不準騙我。”

    宋時清嗯嗯點頭，企圖哄哄她：“我絕不會騙你的。如今國庫虧空，一年前治理黃河花掉了國庫近兩億兩白銀，如此天文數(shù)字，必然存在腐敗?！?/br>
    “四皇子南下以后就沒了蹤跡，真正在管治理一事的，是三位副察督兼刺史，其中有一位，就是瑯琊王氏。”

    所以，王錚是去清理門戶——還是滅口呢？

    “但當務之急，是如何把國庫給補回來。如今天下之財，一在世家，二在江湖。如果瑯琊王氏不想傷筋動骨，必然要從別家，或是江湖門派里扣出銀錢來投誠。召開在即的武林大會就是關(guān)鍵?！?/br>
    宋時清勾了勾唇角，眼里零星諷刺，溫聲細語：“他自始至終，在乎的都不過是家族利益?！?/br>
    你瞧。

    王錚會為了家族拋棄你一次，就會為了家族拋棄你第二次。

    “他也好臟……我只有你，你可以占有我，不是么？”

    顧瑤不得不承認，宋時清真的很會把握人心，說的兩點都說進了她心坎里。

    王錚當年放棄了她，盡管情有可原，她也不怪他，但無論如何也不會愛他了；王錚確實是風情有趣，技術(shù)純熟，但臟似乎也是真的臟。

    可是永安王和王錚半斤八兩，顧瑤不太想承認自己也是個濫情的家伙，忽略忽略。

    顧瑤蔫兒吧唧：“你都在講什么嘛，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你就是不愛我了?！?/br>
    宋時清：“嗯，所以，我的意思是，我沒有什么家世牽扯，我可以一心一意愛你。至于攀附太子殿下，這純粹是無稽之談了，我以前同你說過的。”

    “那你發(fā)誓。”

    顧瑤討要誓言。

    “你發(fā)誓你這輩子都不會利用我，你發(fā)誓你會永遠陪我，你發(fā)誓你不會和別的女人有一點點牽扯?！?/br>
    宋時清眉眼帶笑：“好。我發(fā)誓?！?/br>
    顧瑤重新眉開眼笑，鉆進了宋時清的懷抱，蹭蹭他身上的松香。他真好啊，好聽話，好溫柔：

    “你還不準騙我。”

    宋時清抱抱她：“不會騙你。”

    顧瑤：“不準再計較了。”

    宋時清頓了頓：“好?！?/br>
    顧瑤滿意啦：“愛你——”

    宋時清放低聲音：“我亦是?！敝了啦挥?。

    春杏：“……”

    所以她費了那么大功夫給宋時清挖的坑就這樣輕輕松松過去了？

    氣死了！

    公主前幾天還一副要厭棄宋時清的樣子，今天就說愛他了！

    “嗯……其實我還有一件事情，想跟你說?！?/br>
    宋時清溫溫吞吞地開口。

    顧瑤笑吟吟道：“你說嘛，有什么東西不可以說？”

    宋時清撫了撫顧瑤的發(fā)頂，柔聲：“之前那樣的話，可以不可以不要再說了？好傷我的心呀……”

    只有別人對她立誓的份，哪有她給別人承諾的。顧瑤含糊道：“我是個小壞蛋，我什么都不知道。反正，你不要讓我難過就好了嘛?！?/br>
    “唔?！彼螘r清接受了這說辭，小聲道，“……我不會讓你難過的?！?/br>
    駙馬爺真是太好啦！

    顧瑤心中想道：可是難不難過，完全就是我說的算，你又能如何自處呢？

    你愿意為我折損一身傲骨——

    當我裙下乞憐的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