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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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煜在書房中寫經(jīng),不時抬頭看窗外一眼。他想,若殷臨山將事情忘得干凈,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月余前,他半夜感到當(dāng)年在魔都入口所下的封印動搖,夢中醒轉(zhuǎn),起身去取誅邪劍。他已將動靜放得很輕,可惜他與殷臨山也只隔一道屏風(fēng),再輕也有聲響,更何況他還越過屏風(fēng)去看了一眼熟睡的殷臨山。他穿戴齊整將要出門時,殷臨山從屏風(fēng)后走出來,被他設(shè)印留在屋中,再三叮囑不要出來。 他聽見殷臨山在身后喚他,到底沒有回頭,只是心中隱隱有預(yù)料,此行必然兇險。那時他已經(jīng)感到身體不適,想來殷臨山也已看出,因此才想要留他。多年前他獨自前去設(shè)下封印,已耗去近半修為,如今封印動搖,已經(jīng)不是一招半式可化解的禍患。 他往太清山斷崖急急奔去,一躍而下,崖底云霧已漸漸散去,正是封印薄弱的跡象。他不知如今魔都內(nèi)里情況如何,只隱隱感到內(nèi)里許多怨魂躁動不安。他上一回隨太清府清掃魔都已經(jīng)是近十?dāng)?shù)前,自此再未來過。彼時魔族侵犯人族邊界,殺戮無數(shù),憑借吞食魂魄而強大實力,延長生命。百姓苦不堪言,太清府作為道門伏魔一脈,前去鎮(zhèn)壓。 他那時是同輩中的翹楚,天資出眾,劍法尤為精進。府尊正是有意讓他繼任下任掌教,才賜他誅邪劍。這把劍隨他上了戰(zhàn)場,初時劍染鮮血,他還覺自己除魔衛(wèi)道,問心無愧,只是時間愈長,愈發(fā)覺得這戰(zhàn)事成了一場麻木的屠戮,要停下已是不可能的事,道門犧牲的眾多弟子、從前被魔族殺害的百姓,此時停下,誰又能償還誰的性命? 可他劍下殺過的每個魔,也不盡是殺過人的。道消魔長,道長魔消,這都是他從前聽的道理,是天道輪回,難以阻擋,也不可趕盡殺絕。只是道理如此,真到了人心向背時,又不是這樣一回事。他殺入魔都皇宮之中,將魔族的王斬在刀下,但沒人第一時間發(fā)覺,喊殺聲不曾停歇,以至于他覺得自己斬的不是什么王族,只是贏了一場荒唐的比武。 他木訥地放下劍,自王座上往下看,見四處都是血,自己手中如此,劍上也如此。王座這樣高,竟是用尸首堆出來的。他跌跌撞撞向下走,無意中碰倒擱置在王座的兵器架,只聽得一聲機關(guān)作響,角落現(xiàn)出一道門來。 他推門向里走去。 往事紛紜,他不住想到許多過往,但此時此地此刻,都實在不合時宜。崖底有一處山洞,過了山洞便是魔都。他將手放到封印處,臉色一變,封印碎裂得厲害,有一處裂口極薄弱。他閉著眼查探,額角滲出汗水也不覺,想道:若再不封印……這魔氣恐怕要影響到臨山。 他正想著到底如何作好,忽然感到封印裂口處破裂開,他反應(yīng)過來——方才是他一時不察,那道裂口想是不久前被破開過,才如此薄弱。他未來得及懊惱,一道身影從中提劍而出,他急忙提劍去擋。 那道迅捷的影瞬間掠到他面前,聽見對方咬牙切齒喊他的名字,情真意切,也恨極痛極——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殷臨山。 殷臨山一劍未得手,又是數(shù)道快劍連出。沈煜無意傷他,卻也不得不擋,劍光交錯間質(zhì)問他:“你不讓我來,是因為從前太清府在這里屠戮魔族?” 沈煜將他擋開,動作已有遲疑,眼帶愧意,不發(fā)一言地望他。 殷臨山只當(dāng)他是默認(rèn),又問:“那你為何留我獨活?” 沈煜見他兩眼血紅,知他是被魔族亡魂所控,連連接下他數(shù)劍,喝道:“臨山,凝神靜氣,不可被怨恨所控?!?/br> 此時殷臨山已是怒火攻心,出劍狠戾,被魔族逝去的亡魂所控,眼瞳一片血紅。他行的正是沈煜傳他的九劍訣,揮劍極快,動作行云流水。沈煜見他劍法精進許多,心中悲喜交加,為他出劍利落欣慰,又想他最終還是不可避免受到魔族影響。此時封印已是岌岌可危,他退無可退,心中嘆道,今夜恐怕難以善了。 殷臨山見沈煜眉頭緊皺、神情悲痛,知道他仍是不愿為自己辯駁,心中徒生不耐,未曾細想,話語已經(jīng)脫口而出:“你難道要用命償我的恨嗎?” 沈煜聞言,電光石火之間,已想到兩全的辦法。他心思把定,深深看了殷臨山一眼,此時他恰好使出九劍最后一式,正是他以往一直未能突破的劍招,直直向沈煜胸膛刺去。沈煜不躲不閃,讓他一劍直直向前貫去。 周遭忽然一靜。 兩人都再沒有動作,只有沈煜的血順延他劍身淌出,隨后又落到地上的細微聲響。這細微聲響被靜寂放大數(shù)倍,顯得驚心動魄。殷臨山短暫地奪回神智,盯著劍上那道蜿蜒的、赤紅的河流許久,直到沈煜輕輕咳了一聲,牽動他手中的劍。 他艱難地動了動唇,有許多問題涌到嘴邊,最終一句話都難以問出來。 沈煜難再維持體面,手指虛浮地搭著那穿心一劍,定定看著他,說道:“我留你,只因你一件惡事未做……我又怎能斷定你日后會成禍患?” 殷臨山慌亂道:“我并非……師尊,我本意并非……” 沈煜笑了一笑,說:“我知道?!?/br> 他將誅邪劍擲在地上,地上滴落的血往劍身匯去,竟使誅邪微微鳴動,動搖的封印隨之變得牢固,洞口重新被濃霧籠罩。殷臨山再聽不見腦中那道聲音,徹底清醒過來。 沈煜再站不穩(wěn),捉住殷臨山的手腕一送,劍便從他胸膛脫出,他緊跟著向后倒去。殷臨山好似大夢方醒,好一會在跪坐在他身旁,神色無措。 沈煜道:“我大錯已鑄,本不該再讓你喚我?guī)熥?。如今我將這條性命償你——你斷不可再回魔都,也不要獨自抗衡太清府?!?/br> 殷臨山失魂般看著他,也不知話語聽進去多少。他知道殷臨山自魔都而出,便是自己當(dāng)年所留的一點靈識失去效用,使他全數(shù)想起自己過往。二十年前他推開魔都王殿那扇暗門,心生惻隱,帶走王族的幼子,本來只是為作彌補,似乎只彌補了他自己的私念,到頭來誰都無法償誰的命。 他漸漸感到冷,意識模糊中感到殷臨山捉住他的手,卻已無法再回應(yīng),沉沉閉上了眼。 他不曾想過自己還能醒來。 醒來時正下雨,他在山崖下,見殷臨山昏倒在一旁,眉頭緊皺,好似在做什么噩夢。再一低頭,看見誅邪劍不知何時到了他手中。他將劍拿在手中,背起殷臨山,將他帶回觀心居中。 他回去便發(fā)起高熱,或者說在崖底昏迷的那段時間就已經(jīng)生病。沈煜用手背碰了一碰他額頭,只覺得燙得過分,照顧他許多天。觀心居中倒不缺藥材,他煎藥給殷臨山服下,幾乎是寸步不離照顧著,替他換了一身干凈衣服,這才得了空坐到他床邊看他。 他沒想到亡魂快他一步,先找上了殷臨山。殷臨山夢中還低聲絮絮說著什么,沈煜低頭去聽,聽見他說:我不回去,我如何能恨他,我真該恨他…… 沈煜聽他這樣說,知他已回過魔都,想起往事。他當(dāng)年到魔都推開那一扇暗門,門后便是殷臨山。魔族將王族的幼子藏在暗室中,不知不覺被他找見。他心生惻隱,見那小孩簌簌發(fā)抖躲在角落,仍然怒視他,咬牙切齒道:“你們手上這么多血……又與吃人的魔有什么區(qū)別?” 他被問得心中生愧,嘆了一口氣,心中已作了決定,道:“我的確有愧?!?/br> 殷臨山見他手上鮮血淋漓,氣極反笑,又道:“那又如何,你能用命償我嗎?” 沈煜閉了閉眼,在他眉心處一點,將一道靈識貫入他腦中,將他記憶封住,帶他出魔都,為此自愿領(lǐng)罰,前去封印魔都地界。 殷臨山幾日后醒來,問他比試如何,沈煜一怔,知他已然忘卻過去,就此相安無事大半月,想道:他就此忘記,或許是一件好事,我也該放他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