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廳燈火通明，老遠(yuǎn)聽見小孩子的嬉鬧聲。一只小崽子被追著狂奔，徑直撞在穆慎修的腿上。穆慎修剛要問有沒有撞疼，小崽子沒事人似的，頭也不抬，奶聲奶氣地喊了句哥哥好，一溜煙地竄走了。

    又一群小孩子追來，手里舞著一個巴掌大的毛絨玩具，霸王龍、小鴨之類。

    穆慎修拉著我退到一邊，緊貼在墻上，等他們呼嘯而過。

    “你倆怎么才來呀，春晚就要開始了?！?/br>
    四姨指間夾著一根煙，她特地到廳外來抽。

    “四姨，少抽一點(diǎn)。”

    穆慎修掃了一眼燃了大半的香煙，苦中帶甜的氣味，有些特別。

    “這是今年最后一支?！彼囊绦Φ溃靶∩?，新年快樂。”她從貂皮大衣的口袋里摸出一只精巧的紅包，我上前接過。

    “謝謝四姨?！?/br>
    我在穆家一年會收到三個紅包，一個是祖母，再是四姨，還有一個穆慎修。

    “快進(jìn)去吧。”

    四姨像趕小雞崽似的，把我倆招呼進(jìn)去，她自己卻還留在外面，說：“我抽完再回去?！?/br>
    四姨叫穆君雩，和先前蔣廖提起的穆君野是同一脈，是西房。目前當(dāng)家拿權(quán)的是東房這系，以穆慎修他爸為首。穆慎修是名副其實(shí)的嫡系。

    我和穆慎修的外套都搭在沙發(fā)上。他為了洗牌，甚至把袖子卷到手肘的位置，左腕上有一條鉑金的鏈子，松垮垮地垂落成一個略扁的半橢圓，末端吊著一塊圓角方形的金屬牌。

    穆敬言沖我走過來，上身一件短裝咖啡色羽絨夾克，拉鏈堪堪拉到胸口，里頭是黑色涂鴉風(fēng)格的套頭毛衣。

    不得不說穆家的遺傳普遍不錯，歪瓜裂棗難得一見。穆敬言在皮相上，是不遜于穆慎修的。他在三中很出名。

    “杜見深，和我玩一局，怎么樣？”

    他在牌桌邊坐下來，隨手從桌上拿了顆牛軋?zhí)浅粤?。我垂下眼，無所謂道：“你想玩什么？”

    “會打橋牌嗎？”他自問自答，“看你也不會。你自己選一個，我奉陪?！?/br>
    牌局，我會的除了梭哈、斗地主，可以雙人參與的，也就關(guān)牌了，所以其實(shí)我沒什么選擇。

    我說：“關(guān)牌吧。只會這個。”

    穆敬言嗤笑一聲，道：“行。你能玩多大的？”

    穆敬言竟然還想壓錢，我身上也就紅包可以輸了。

    “賭注由你來定。”我道，“這樣很公平，不是嗎？”

    “三千一把。你不會連這點(diǎn)錢都拿不出吧?！蹦戮囱匀嘀羌垼劾锖敛徽谘诘赝钢翎?。三千對穆敬言來講當(dāng)然不算什么，只是能抵我近三個月的伙食費(fèi)。我只能希望蔣廖和四姨的紅包能厚實(shí)一點(diǎn)。

    “怎么會?！蔽?guī)缀跏抢湫Τ雎?，“愿賭服輸?！?/br>
    “二哥，勞駕了?！蹦戮囱詫δ律餍薰傲斯笆郑瑧醒笱蟮卣f道。

    中廳里的人，都在暗中留意我和穆敬言的博弈。形勢對我而言很不利。穆敬言既然主動提出賭牌，想必對自己的牌技很有自信。

    如果他贏了，這是邪不壓正。即使他輸了，也能裝大度。說到底，都是地位使然。

    非婚生子被婚生子打壓的戲碼，無論什么時候，都是所有人樂見其成的。

    穆慎修不置一詞，只是輕輕瞥了我一眼，也沒流露出什么情緒。這才是穆慎修，從來俯瞰“后輩”的爭斗。他拆了一副新牌，打亂了牌的順序，又切分成兩疊，拇指按住撲克的前半張，小指抵住牌的后半部分，五十四張撲克交疊落下，殘影撲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