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不開心的事都沒有嗎？”

    “……”

    郁謹沉默了，他換了一個不是那么端莊的姿勢，半躺在沙發(fā)里，目光放空，下意識慢慢舔著自己的唇珠，有些茫然地盯著辦公桌上一束暖色調(diào)的滿天星：“不開心的事？以前都說過啦，還是老樣子。”他喃喃道：“我愛人好像還是對我沒什么興趣。”

    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黎靜流坐在了旁邊的小沙發(fā)上。兩人的距離被一下拉近，郁謹扭頭望著他，清楚讀出了醫(yī)生眼中的安撫意味。

    可郁謹沒想到，這一次的黎醫(yī)生，沒有因為自己曾經(jīng)表現(xiàn)出的抗拒心理，就在禮貌地表示歉意后，再也沒試圖過探尋郁謹婚姻生活的種種不合理之處。

    或許是出于對郁謹?shù)年P心與擔憂，或許是出自心理醫(yī)生的專業(yè)角度，或許是出于什么不可告人的意圖，他再次問出了那個問題——

    “小郁，兩年了?！崩桁o流緩緩道。

    “每次來咨詢，你都盡量表現(xiàn)出樂觀、不畏挫折的那一面情緒，這樣當然很好?！?/br>
    “可是有的時候也不是要把所有的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的。”

    “我以前問過你，如果沒有愛情，為什么會有婚姻呢？這應該是兩方都相愛的證明?！?/br>
    “你一直沒有回答我。我當然尊重你的選擇。”

    “可是小郁，你也知道，沒有病因的治療是艱難而進展緩慢的?！?/br>
    “你還是不打算說，你的丈夫既然對你并沒有很喜歡，為什么還會同意這段婚姻嗎？”

    雖然郁謹不止一次清楚表達過愛人應該根本不愛他的事實，黎靜流還是非常體貼地用了“沒有很喜歡”這種委婉的說法。

    心理醫(yī)生的話語像一道鈍刀，軟軟地割在郁謹笑意溫婉的臉上。

    郁謹微微睜大眼，開始覺得桌上簇簇擁擁的滿天星如此刺目。

    兩年咨詢，黎靜流對于郁謹，不僅是冷靜客觀，服務周到的心理醫(yī)生，更像一個關心他的溫和長輩——雖然自律的堅持鍛煉與得天獨厚的美好皮相讓他看起來并不比郁謹大多少，但郁謹已經(jīng)發(fā)自內(nèi)心地對他產(chǎn)生了親切的信任，以及近似對父親一般的孺慕之情。

    所以，起初不愿透露真相是出于對心理醫(yī)生的陌生與自我保護，畢竟他與陳浮的婚姻里面甚至涉及到一點商業(yè)機密；到現(xiàn)在，郁謹不想開口，則是不愿讓他愛戴的黎醫(yī)生發(fā)現(xiàn)，乖巧善良的晚輩，他光鮮亮麗的表象背后，其實是一個非常非常卑劣丑惡的小人。

    雖然郁謹心中同時也很清楚——所有的溫柔與關心應該全部是出于醫(yī)生對患者的專業(yè)態(tài)度，拋開這層身份與價格不菲的咨詢費，像黎醫(yī)生這種社會精英，根本都不會瞥郁謹?shù)诙?，自己所謂的的孺慕基本是一廂情愿。

    但向有好感的人剖析自己的丑惡總是很難的，哪怕這種好感無關任何曖昧的情感。

    然而……黎醫(yī)生說得并沒有錯，繼續(xù)這樣自欺欺人下去，治療只會停滯不前，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下次……下次吧?！庇糁斊D難地對一直看著他的男人說，“下次來咨詢時，我……應該能告訴您原因?！?/br>
    再給我一次機會，最后一次。

    黎靜流聽完并沒有說什么，只是又溫和地朝他笑了笑：

    “小郁，別勉強就好?！?/br>
    “嗯。”郁謹也努力擠出了一個笑容。

    “那讓我們進入下一步吧。”黎靜流靜靜地看著郁謹，緩慢而輕聲道，‘’暖洋洋的下午，你抱著最喜歡的玩偶，懶懶地躺在堆滿抱枕的落地窗前，窗外婆娑的樹影搖晃進來……”

    郁謹?shù)碾p眼隨著他描述的情景，在輕飄飄的美好想象中逐漸失焦。他呆呆地望著心理醫(yī)生的雙眼，黎靜流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摘下了眼鏡，傍晚黃昏倒映在他淺棕色的瞳孔中，霎時折射出琉璃一樣復雜而動人心魄的灼灼光彩，如帶著魔力般，一瞬間攥住了郁謹?shù)娜啃纳瘛?/br>
    郁謹腦中似乎有什么開關輕輕一動，他覺得好像有什么不一樣了，又好像什么都沒變。

    緊接著，一道熟悉的，富有奇特韻律感的聲音，居高臨下傳來：

    “小郁，你的丈夫不喜歡你，可能是你在床上用的方法不對，不能引起男人的興趣?！?/br>
    “來展示一下，你是怎么誘惑你丈夫的吧?！?/br>
    ——“對著你　‘專業(yè)’　的心理醫(yī)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