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線斷

    仙界寂寞，是我動了不該動的凡心。

    應龍本在天池中蘊養(yǎng)，我與其相處千余載，自應龍尚未化形之時就日日陪伴。應龍離不開天池，我便也屏息沉入池中浮浮沉沉。

    “我叫紅線?！蔽以谒锏磐?，透過水面望著天上圓月，自語道，“聽聞你是應龍。應龍是何等仙階呢。”

    “本以為我才是最稚嫩無狀的仙，卻沒想到還有仙君你，連人形都沒有，甚是可憐?！?/br>
    “天界寂寥，唯你才是真正的散仙啊。”

    “我日也忙夜也忙，卻依舊搞不懂那團成一團的姻緣紅線。他們?nèi)杖瞻菰吕蠀s不知道結(jié)下姻緣的是我，哼，都沒人拜拜我。徒勞一場?！?/br>
    我摸了摸應龍長了些許的龍角，拍住龍臉，嚴肅道：“三千年了，不知仙君何日才肯化形？”

    巨龍噴出一口龍息，我被吹得向后翻轉(zhuǎn)三圈，狼狽穩(wěn)住身軀，沖盤著沉睡的龍不屈道：“脾氣甚大。”

    那日我照常坐在應龍床邊絮叨。突然感到一股巨大的推力迎面襲來，我不受控制地被拋出幻境。

    “今日怎么如此躁動不安，可是...要化形了？”

    我守在池邊，心里莫名發(fā)空。大概我心中早已明白，偷來的伴侶，終有一日是要還的，卻還不愿承認。

    天池池水幾近沸騰，烏黑如墨的翻滾雷云中閃過一道比一道可怖的雷電?？耧L撲面，我只覺小指火熱，幾乎要將我的手指切去一般，沉寂數(shù)年的紅線顯出形狀，紅中透著不屬于我的術(shù)法銀光。

    一股巨大的吸力自紅線那端傳來，周身仙力不受控制的源源不斷傾瀉而出。

    我心中無端生出不詳之感，看著顏色漸淡的紅線，不僅不收回仙力保全自身，反而繼續(xù)施法，發(fā)狠地傾注所有仙力，維系那一線相連之感，目露偏執(zhí)。

    仙力被無情抽走，那端是什么我一無所知。體內(nèi)一陣陣仙力瀕臨枯竭的劇痛，后來竟像是在吸取我的壽元，耳邊發(fā)絲漸漸斑白，我亦不顧。

    我此時竟生出一個極盡瘋狂的想法，好似此時真的力竭而亡，就當真能夠生生世世與應龍永不分離。

    卻不想紅線被來人一劍砍斷，銳痛入心頓時心如刀絞，強撐著沒有昏死過去，我抬頭，只見一堯滿臉怒容，恨恨瞪著我。

    好似不是我在求死，而是要了他的命一般。

    “滾開！”我真是好賴不分，六親不認。此時我早已失了神志，只想讓眼前人趕緊離開。休想阻止我。

    一堯眼眸通紅，沖我吼道：“你清醒一點！”

    我不覺竟淚流滿面，望著翻涌的池水，嘴里嘗到淚水的腥咸，含混道：“他要拋下我...”

    “你看看你現(xiàn)在的樣子，還像個人嗎？”一堯抓起我的頭發(fā)，怒聲質(zhì)問。

    原本的一頭墨發(fā)如今黑白交錯，竟因驟然失去大量仙力而失了一半仙骨。我感覺不到痛似的直直盯著他，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個剛剛救我一命的人，倒像是恨不得立刻飛身而上將眼前人割喉舔血吞吃入腹一般。

    當真是冥頑不靈。我心下自嘲一笑。

    一堯放開手，單手擁住我，一手執(zhí)劍。此時我才察覺到他身體在微微發(fā)顫，聲音沙啞，透著懼意，“倘若我來的再稍晚些，你便已沒了性命?！?/br>
    我的下巴磕在他頸窩，呆呆望天，耳邊人的低啞呢喃我毫無興趣。他松了力氣，只當我已然放棄，趁此時機我用力抵開他，踉踉蹌蹌地往池中走去。

    一堯緊跟過來扯住我的手腕，厲聲道：“你已經(jīng)沒了半具仙骨，如今連rou身也不想要了嗎??？”

    他這副兇神惡煞的樣子嚇壞了我，剛才的一腔憤怒早已xiele干凈，我望進他眼底，輕聲道：“可我要去尋他?！?/br>
    一堯還沒有放松警惕，將我往他懷里拉了一下，我渾身沒什么力氣，被他輕而易舉擁在懷中，原來當年尚不及我腰間的小男孩如今已能將我牢牢圈抱在臂彎中，手臂肌rou堅硬，硌在我的身上，鋼筋鐵骨似的，勒得我直發(fā)疼。

    他的劍掉落在地發(fā)出清脆聲響，抬手揉了揉我的發(fā)，“你別急，先等等看。”

    我沒法說，我不能說我感覺到了紅線也留不住他，我不能說那一剎那我恨不得躍進雷云，被劈得體無完膚神魂具散，只因為我猜到了應龍化形怕是會忘了我。妄圖用仙血擾了他的化形，或是在銀白龍鱗上留下點點紅痕。

    一堯是我的后輩，我總要有些長輩的端莊持重。我倚在他胸膛上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