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堯

    我這幾日凈在睡覺了，如今是怎么也睡不著，就盯著一堯的面容細(xì)瞧，試圖找出與幼時(shí)相似的地方。

    那時(shí)我不想去找應(yīng)龍說話，就向桃花仙討來了一壇酒，試圖借酒消愁。

    剛喝了三杯，壇子空了。

    ...偷酒能隱蔽一點(diǎn)嗎？

    借酒消愁愁更愁，我怒火中燒。第二日照樣抱著一壇酒，自斟自飲。同時(shí)，還順手在酒壇四周設(shè)下禁制，請君入甕。

    禁制絲毫未動，卻見一個(gè)八九歲的小男孩醉醺醺倒在腳邊。臉色酡紅，雙眼緊閉。

    我不光下了一層禁制，還在酒里加了三滴醉仙釀。醉仙，醉仙，不是空有其名。怪只怪這小賊膽子太大，心又急。

    小賊隱匿身形，屏蔽靈息，隔空探物。三步，就把酒偷走了，可見其修為不低，才能無聲無息跨過禁制，卻逃不過酒里的醉仙釀。

    我蹲下身，捏住小男孩的鼻子，晃了晃，“別裝死，起來起來?！?/br>
    “嗚我錯(cuò)了…你放開！”小男孩甕聲甕氣地說。

    我哼了一聲放開手，果然，以此人的修為醉仙釀只能迷暈一剎，之后多半是裝的，“你是哪路小仙，膽敢在仙宮偷盜。”

    小男孩直起身，也不裝了，揉揉鼻子解釋道：“我…我是剛升入仙界的，你可以叫我一堯。這個(gè)...真的好香，我遠(yuǎn)遠(yuǎn)聞到就忍不住了?！?/br>
    我一陣失語，這人莫不是過于莽撞了點(diǎn)。剛升上仙界就敢隨便招惹其他人。于是大發(fā)慈悲提議道：“你若是想喝酒可以來月老殿找我，但切記以后再不要做不問自取之事?！?/br>
    一堯埋頭聽訓(xùn)：“是?！?/br>
    復(fù)又仰頭，表情幾乎算得上無辜懵懂，“那我是不是可以常常去找你?！?/br>
    “可以是可以，但我平時(shí)很忙估計(jì)沒空陪你玩，另外，小小年紀(jì)，飲酒需適度?！?/br>
    不久后，我下界渡劫，人界夜色正濃，黑云遮蔽下月光一絲也沒能透過來。沒留神，隨意落在一處，竟杳無人煙，風(fēng)雨將至。

    仙界之人入了人界便不可隨意動用法術(shù)，我只好認(rèn)命的抹黑走路。不過仙界之人五感極佳，就算不動用術(shù)法，目之所及也是凡人難以企及的廣度。

    身后草木發(fā)出簌簌聲響，我身形不動恍若未察，心道哪路暗夜小鬼，一縷紅線從袖間悄無聲息探出，驟然收緊，用力扯出，來人跌出草叢，仰躺在地。

    我低頭，因人是倒著的，只覺這人年紀(jì)不大膚色白皙，衣著不俗卻呆傻至極。被捉住也不吭聲，不反抗。

    我繞到正面，看清來人，立刻當(dāng)做沒看到一般繼續(xù)趕路。

    “你！你回來！”聲音透著幾分稚氣。

    我倒退回來看著一堯，抬了抬下巴，“自己解開?！?/br>
    一堯施法脫身后心虛地盯著地面，“我去月老殿找你，正好看到你出門...”

    “于是你就跟過來了？”

    “...是。”

    我再次吃驚于此人的膽大妄為，皺眉道：“我此番下界是有正事，你快回去。”

    一堯攥緊我腰間的衣服，堅(jiān)定道：“我不會回去的?！?/br>
    “你看這天，馬上就要下雨了，荒郊野外也沒有人家，你不回去，就只能淋雨?！?/br>
    “你不讓我淋到就好了，我不回去?！币粓蛱ь^，一雙眸子清澈明亮。

    我十分無奈，拿下他的手，握在掌心，叮囑道：“那可要跟緊我?！?/br>
    一堯小步跟著，也不出聲。

    狂風(fēng)驟起，天際閃過幾道驚雷，不一會兒便暴雨傾盆。我用靈力支撐起屏障，在半空中低飛。沒辦法，情勢所迫，只能動用法術(shù)。趁著天黑，做些壞事，不會被發(fā)現(xiàn)的，我面無表情想到，被發(fā)現(xiàn)了就把這小孩丟出去，自己遁走。嘻嘻。

    運(yùn)氣不錯(cuò)，沒被發(fā)現(xiàn)。而一堯年紀(jì)尚小早早就困了?？吭谖疑砩献笠换斡乙换蔚卮蝾乙皇汁h(huán)著他瘦弱的肩膀，一手托住膝窩。將人抱著飛了一路。

    他這人就是來找我玩的。

    我為了歷劫尋遍五洲籌備法器，他卻只想著纏著我混吃混喝。

    后來不知從何時(shí)起，他便逐漸擺脫了稚子心性。三百余年來，若說我一直陪在應(yīng)龍身邊，那一堯便是一直陪在我身邊。如若我去了天池他便在月老殿等我回來，我在姻緣鏡前牽引紅線他便在殿內(nèi)坐著，也不嫌悶。

    他知道我總?cè)フ覒?yīng)龍還生氣了好久，同我賭氣，最后又自己扒著門縫回來。

    一堯十八歲生辰那日我偷偷摸去他府中打算給他一個(gè)驚喜。我用一截紅線朝鮫人換來了幾尺千年沉綃，我贈出的紅線非經(jīng)我牽引，并不能真正的連結(jié)有情人，系于手腕處卻能讓她與心系男子多些偶遇，增添幾分熟識的機(jī)會。

    沉綃刀槍不入，經(jīng)千年歲月依舊色澤漆黑，行走間熠熠發(fā)光煞是好看，如暗夜鎏金。煉作衣物也算拿得出手。

    我一面感嘆不愧是新時(shí)代，剛登入天界不足百年就有如此的恢宏的宮殿，玉石作階，仙木挺立。一面四處尋人。轉(zhuǎn)了幾圈沒尋到，就蹺著腿坐在院中大樹上，試圖眺望自己的月老殿。

    聽到腳步聲，我急忙隱匿身形，準(zhǔn)備出其不意嚇?biāo)粐槨s看到十?dāng)?shù)位位打扮不俗的仙子端著眾多賀禮進(jìn)入寢殿。

    我背靠著大樹，閉目想著一路走來不同尋常的擺設(shè)裝潢，以及隊(duì)伍前方未發(fā)一言但明顯是帝后貼身侍女裝扮的四名銀紗仙子。

    一堯年紀(jì)不大卻法力高深，閑散無事卻出入自由。我早該想到。也不再等了，尋個(gè)空隙就回了月老殿。他騙了我十年，可我居然還傻傻信了十年，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