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青樓

    我心中柔軟，小孩子果然比那只腦子不好的龍好得多。更比…長大的小孩子可愛得多。

    我輕輕笑了下，“走，帶你去吃好吃的?！?/br>
    “我叫墨虛?！?/br>
    我隨口道：“墨虛，好名字?！睂ψ约旱拿謩t一字不提。之后他也沒再問。

    他一身臟污，我將他領(lǐng)到客棧另開一間房要了一桶熱水。之后他便教我重新做人，認(rèn)識到可愛一詞和他是沒有半點關(guān)系的。

    我敲門進去時，他已經(jīng)梳洗干凈，正面目表情站在窗邊，垂目看著街上車水馬龍。側(cè)臉線條硬朗，亂蓬蓬的頭發(fā)于旁人而言是雜亂，于他則是狂放。

    我有一瞬失神，他這番模樣，倒似那仙界漆云，周身均有一股凌厲肅殺之氣。

    我搖頭失笑，什么仙界，皆與我無關(guān)。抬步走到他身側(cè)，同他一起看，街上有叫賣吆喝，滿是塵世煙火氣。

    我指著門口不遠(yuǎn)處的那家成衣鋪，跟他說明日帶他去量身做衣物。他點了點頭。我又說在這兒不會住太久，過兩日會離開，另買一座小院。他也是只點了點頭。

    戰(zhàn)事過后，他一人逃難到此，家人定是已然悉數(shù)去了。我本不愿讓他想起傷心事，可他如此閉塞，也是不該。我生怕自己忽略了少年人心中愴痛，于是緩聲道：“彼此擁有走一程的緣分，需珍惜，生離死別，需看開?！?/br>
    我不知道失去親人是什么滋味，只拿出好友隕落時的心情盡力安慰。不知道人間親情不似仙界寡淡，墨虛也不光是失去親人的悲傷。沉默寡言的背后是滔天恨意。

    聞言，他把目光轉(zhuǎn)過來，透著打量又轉(zhuǎn)瞬不見，我當(dāng)自己看錯了。牽著墨虛的手腕帶到床邊，拿過布巾擦揉他的濕發(fā)，“好好睡一覺?！?/br>
    他垂著頭，我這才發(fā)現(xiàn)他燙得厲害。我摸了摸他的額頭，心中駭然，簡直燙手，我以為這么高的溫度凡人早就病得起不來床，他竟然一天都沒說過一句不適。

    “墨虛，你怎么這么燙。”

    墨虛頭往旁邊一偏，躲開我的手，擠出一句，“無事?！?/br>
    我一時失語，懶得聽他胡說，將他摁在床上躺下，讓店家?guī)兔φ垇泶蠓颉?/br>
    大夫先是目露驚疑后猶猶豫豫地說：“這個…這位少年…他確實沒什么事。”

    如此還沒事，怕不是塊炭吧。

    墨虛寡言少語，我生怕他悶出病，只好尋了幾本書來，他看得很入神。倒是格外沉穩(wěn)踏實。

    我?guī)Щ貋淼狞c心也會碰一兩塊。接人待物卻依舊冷冰冰的，我不禁懷疑是他把我從大街上撿了回來，而非是我?guī)Щ亓怂?/br>
    我如往常一般坐在他對面，支著頭看他神色淡淡地翻閱典籍。這幾日我愈發(fā)沒了偽裝的心思，一開始還自恃閱歷要扮演知心長輩，見他對我毫無敬畏之意，甚至連目光都少有，便索性不裝了。倚著窗欞胡思亂想些往事，逗逗壇中小魚，或是躺在軟塌上，好不自在。

    歷劫所求之物全憑緣法，并不急于一時，便留個小孩兒在身邊作伴。我暗自盤算著。嗯…也不全是，將人撿回來，實在是一時興起。便是后悔，也不能隨手丟了吧。

    初時見他死氣沉沉我一時手快才給了顆糖，如今那股生不如死的氣息好似融進了骨子里，含著血rou吞進肚里，消失不見，只剩下喜怒不形于色的冷漠面容。

    年紀(jì)不大，卻很是老成。我?guī)缀跻詾槲医o自己認(rèn)了個爹。

    成日里與他作伴，分外無趣，被人拉進青樓也實屬巧合，絕不是我不想回家看他癱著臉枯坐。

    半年前我們來到洛城，在此處買了個宅院，不大，但勝在精巧。屋子不多，住兩人絕對足夠了。

    我授與他幾句足以抵御凡俗劫難的口訣與招式。墨虛往往都是一點就透。看他這般聰慧，我便尋來些名著典籍，順帶著買了不少雜七雜八的東西。省得過于枯燥無味。

    可我萬萬沒想到，他偏要來我這屋里坐著讀書、修習(xí)、臨字，說是需我從旁指點。我本以為孩童天真，后來才恍然，他分明是不懷好意，他就是看不慣我整日無所事事，非要將我拘在屋里罷了。

    我翻了幾本書后便坐不住了，屁股挪挪這挪挪那。最后實在頂不住，借著晌午暖陽，枕著書冊昏睡了半個時辰，睡意昏沉地一抬眼，就看他目光直直掃過來，惺忪間我?guī)缀踅谐鲆宦暤?/br>
    一天他能看完好幾本書，史書傳記、神話、記載山川風(fēng)俗的地志抑或是醫(yī)書琴譜畫冊都看得津津有味，也從未耽誤了修煉。

    我就得硬著頭皮為他尋新書，畢竟說好了照顧他。

    今日好不容易尋了借口出來，先是淘了幾本史書畫集，后來見街頭新開了一家包子鋪，就囫圇喝了一碗湯吃了兩個包子，順便揣在懷中三個rou包打算帶回去給小孩兒加餐，卻被御嬌樓門口的女子勾著脖子攔進門內(nèi)。

    一個個衣著清涼，嬌笑著往我身上蹭，動作間將我所剩無幾的銀錢悉數(shù)摸去，白嫩肌膚在我眼前不住地交替。

    甚至有幾只手捏了一下我的腰，笑道：“郎君的腰好生細(xì)軟，奴家都看不過去了！”一句話抑揚頓挫七拐八彎，說著手上香帊還順勢往我臉上一揚，一陣濃郁甜香，我叫苦不迭。

    可生意場上大抵都不容易，我便留下來捧捧場，還不小心把給墨虛帶的rou包吃了。

    到后來我已十分自如，忽略身邊一個個女孩喂一口這個，遞一個那個。我看得津津有味，沒想到人界青樓竟有如此多的花樣。

    彈琴吟詩，舞劍甩袖，一舞終，大多女子都捏著玫瑰花舉起手，只有一人將玫瑰含咬在口中，面龐發(fā)紅，微微喘息。

    她跑下臺來，身上鈴鐺配飾叮當(dāng)作響，柔柔倚在我膝上，額上一層薄汗，仰頭看著我，輕咬下唇，“我…我叫青梵…”

    我替她擦汗，頷首一笑。她眼睛霎時亮了，笑容明艷地跑開。

    夜深，我理理衣角正要離開，她們竟然三三兩兩拉著我上樓，屋內(nèi)軟紅紗帳飄蕩，其上風(fēng)光若隱若現(xiàn)，我分明看見一雙白皙長腿。

    幾人合力，既推又拉，我被擾得頭疼，終是受不住，幾步挪出人群，便擦了擦冷汗逃出門外。

    額上冷汗還沒擦凈，便又生了一層。墨虛一言不發(fā)站在陰影里，也不知等了多久。他膚色深黑，我差點錯看過去。只有那眼神，暗夜里黑黢黢的，卻燃著光。

    認(rèn)清楚是他，我心里發(fā)虛，被小孩子發(fā)現(xiàn)自己逛青樓真是…顏面盡失。

    他冷著臉走到我身邊來，轉(zhuǎn)頭看了看紅紅綠綠聲樂不斷的御嬌樓，對脂粉香氣與艷麗女子面不改色，淡聲道：“你喜歡這兒？”

    不喜歡還來怕不是有病，我笑得若無其事，“春蘭的曲子悠揚，青梵的舞亦是樓中一絕。這玉面酥更是做得極為美味。酥脆可口，甜香誘人。下次帶幾塊給你嘗嘗?！?/br>
    他看我的眼神仿佛我不是在夸贊玉面酥甜香誘人，而是這樓里的女子秀色可餐。

    我先一步往回走，轉(zhuǎn)移話題道：“墨虛，今日的書可都讀完了？”

    墨虛快步走過來從背后抱住我，我向前剎了一步才堪堪站定，他的鼻子戳在我背上，周身溫度guntang，“你別碰那些人，碰我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