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難容

    我聽他開口眼前頓時一片模糊，雷劫的氣息逼近，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我握住他的手腕，想要移開他的手，掙扎著將他推開，卻推不動分毫。

    魔族不施法力，rou體凡軀便可與天道一搏。

    他不敢動用法力，生怕招致更加狠厲的洗禮，便撤回護體靈力，只將我牢牢護在懷中，用己身攔下雷劫。

    “墨虛...”我攥緊墨虛胸前的衣料，想要抓住他。我怕極了，卻不知害怕什么。忍著哭腔，急聲哀求道，“你...你放開我…快躲開…好不好…”

    墨虛不容拒絕地將我的臉摁在胸口，不讓我抬頭，動作輕柔而堅定，沉聲道：“放心?！?/br>
    幾欲作嘔的悲傷抓住了我的五臟六腑，只重復著說：“墨虛…墨虛…你快躲開啊…”卻只聽到又一聲悶哼，隨后頸間便傳來一陣濕熱。

    墨虛渾身肌rou緊繃，攬著我的手臂力道極大，我卻顧不得阻止他，只要想到他所經(jīng)受的痛楚便心痛如絞。那把無形巨劍穿過他的身體從我的背后穿了出來，將我二人釘在地上。

    我心中驟然生起了對仙界的恨意。

    仙者可以設(shè)計使魔君隕落，仙人與魔人靈息相合便如此容不下嗎？

    歷年來少有異族通婚的先例，各界都有些傲氣，不屑于與異族成婚，但天道原也這般是非不分嗎？

    何為天道？

    我強自按捺下見他突然出現(xiàn)的慌亂，以及難以停息的胡思亂想，凝神將法器一樣一樣祭出去，試圖阻擋幾分?？赡抢捉倏癖┓浅＃钥罩信鼣喾ㄆ髦敝睌卦谀撋砩?。

    墨虛一震，圍住我的力氣漸輕，我急忙趁勢將他撲倒在地上，打算自己承接最后一道天雷。

    身下墨虛眼神晦暗不明，眉眼溫柔，在最后關(guān)頭猛然用力，將我二人姿勢翻轉(zhuǎn)，低下頭，緩慢而沉重地吻住我的眼角。

    我看著紫色光電帶著粉碎天地的聲勢俯沖下來。墨虛撐在我身上，硬生生替我挨下最后一道雷劫。他偎在我的肩頭，伴隨著雷劫入體，自喉間發(fā)出一聲壓抑低吼，整個人難以克制地輕輕顫動。

    我心中恨意瘋長。

    這最后一道雷劫分明是要我二人的命。

    沖我來好了。

    別動他。

    魔又如何，仙又如何？仙魔之戰(zhàn)，誰比誰神圣幾分？

    不知過了多久，比之數(shù)百年前獨自躺在坑底的一個月更加漫長，鋪天蓋地的濃云才不情不愿地散去。

    墨虛從我身上跌下去，滾至一旁。那一瞬極短又極長，我看到他白發(fā)飄出的弧度，看到他嘴角如釋重負的淺笑。

    天光灑落下來，一絲溫暖也無。我手足僵硬發(fā)木，爬起來查看他的傷勢。

    墨虛一頭白發(fā)浸在血水中，染了艷紅，眸里紫光暗淡，尚有神智卻沒有力氣開口說話。骨角與頰側(cè)浮起的獸類鱗片也漸漸消退。

    我急促喘氣，將靈藥一股腦喂進墨虛嘴里，墨虛身下血洼卻越來越大，只注視著我，眸光黯淡，蒙了一層死氣。最終雙目微闔，沒了聲息。

    我終于大哭出聲，眼淚毫無預兆地奔涌而出，沿著下巴滴落下來，磕磕絆絆道：“墨虛，你別嚇我…墨虛…”

    慌亂之中，毫無頭緒。我只本能地施法修復墨虛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精純仙力環(huán)繞上去，忍住骨骼血rou中靈力告竭之痛，將墨虛體內(nèi)紊亂的魔氣一一梳理。

    墨虛…墨虛…

    墨虛你不能有事。

    天邊亮了又暗，我面上一層干涸淚痕，手還放在他的胸膛上，體內(nèi)剛剛蘊起微薄靈力就悉數(shù)送去。

    到后來我已經(jīng)失去理智，唯一的念頭就是讓掌下之人活下去。以至于手背覆上溫熱時，過了許久我才呆滯地抬頭，就見墨虛握住我的手，嘴唇張合，費力擠出一句低不可聞的話，“...莫再哭了?！?/br>
    “你…你不要命了…”心里百轉(zhuǎn)千回，說出口的卻只有這一句。我努力扯出一抹劫后余生的笑。聲音發(fā)顫，與其說是笑，不如說是在哭。

    未及我繼續(xù)，墨虛便再一次皺著眉失去意識。

    經(jīng)此一遭，我已冷靜許多。知曉不能再在此處多加耽擱。天有異象，不一定什么時候就會有其他人趕來此處。

    我將墨虛抱起來，晃了兩晃。他身形高大，如此抱在懷中略有勉強，尤其手臂處被血液浸透的感覺令人片刻時間都難以忍受。

    我無法想象這個沉默冷淡，對任何事都毫無興趣，活得那么靜默又無比堅韌的人，不擅情事卻能極為自然地回應(yīng)我的人，就這樣流盡鮮血，死在我懷中。

    我瞬行回到院中，大步走進屋內(nèi)，將他放在塌上。這么一個小小的法術(shù)，對如今的我而言，竟如此費神。

    我吐出一口濁氣，積攢些力氣，將墨虛的衣衫盡數(shù)褪去，草草擦拭一番，又換了一套被褥。

    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他身上傷痕累累，背后幾道傷口皮rou綻開，深可見骨。甚至是污血之下，還隱隱顯現(xiàn)出幾處陳年舊傷。

    我喉間發(fā)堵，歉疚、悲傷種種情緒繞在心頭。

    我以為自己對墨虛是極好的，可我明明知曉他與仙界有血海深仇還一字不提，明知他有意挽留，籌備離去事宜也絲毫沒有避著他的意思，日日同塌而眠卻不曾看過他可曾受過傷，問都不曾問一句。

    我只是利用他，利用他的深情，利用他的看破不說破，便心安理得的藏身在與他的徹夜歡愛之中，為自己尋求一時庇護。

    他忍下一切配合我，不探究過去，也不談及未來，只由著我肆意妄為。

    我這樣對他，他竟還愿意舍身護住我。

    黝黑皮膚被雷劫劈得焦紅，我根本不敢碰那處。他這般以魔軀抗下仙人雷劫，留得一命已是僥幸。

    把身上臟兮兮的袍子丟開，兩身血衣都堆積在床腳。我爬上床，蜷在墨虛身側(cè)，疲倦地閉上眼，掌心貼在他胸口，不斷渡去仙力。

    夜色深處，雷霆中心，我會護著你。

    我在心里許諾一般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