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津也離開了。

    身后的紅蕖見四下無人，湊上前，好奇地問：“家主跟你說了什么？”

    宗欽從思緒中抬頭，看了她一樣——這姑娘好像是相當(dāng)?shù)淖詠硎?，自剛剛“共患難”之后，便自動自覺地拉近了距離，把才見面的人當(dāng)了半個知心朋友，正眼巴巴地望著人答復(fù)呢。他有些好笑，卻也不表，只是說：“沒什么，就是幾句關(guān)心的話罷了?！彪m然事實上正是這樣。

    “騙人。”少女瞪大眼睛，氣鼓鼓地看著他：“就這幾句話，他還湊那么近，說那么小聲？”

    有很小聲嗎？宗欽撓撓頭，才意識到對方可能用了傳音密信一類的法子——那么先前他和丹羅剎的對話，應(yīng)該同樣被孟津出手處理了。

    他心里有了底，也就放下心來逗小姑娘，“他剛剛說，你跑的太慢了，再晚來一步，我就會沒命了?！彼綍r本就嚴肅端正，加上半真半假的說辭和認真的情態(tài)，聽上去還挺像那么回事。

    紅蕖臉都被嚇白了：“真、真的……？”

    “當(dāng)然不是真的?！弊跉J笑道：“說來，這次還要多謝姑娘幫忙報信，若是沒有你，那我才是真的沒命了?！?/br>
    小姑娘朝他吐舌頭，“幸虧是虛驚一場……不過，他為什么要抓你?。俊?/br>
    “某些不務(wù)正業(yè)，專修歪門邪道的煉丹師會以活人為藥材，來達成自己的目的?！弊跉J想了想，又說：“當(dāng)然，大部分是煉丹師都是心地善良的，煉丹一道，講求心性，若是心性不穩(wěn)、總對他人存有惡意，那也走不長久。

    “原來是這樣！”紅蕖眼睛一亮，卻忽然想起什么，嘆了口氣，又慘淡地說：“唉……我曾經(jīng)也想學(xué)煉丹，但爹媽說我天姿平庸，不堪造就，就打發(fā)來給家主端茶了。”

    “這么慘嗎？”宗欽有些意外，卻聽小姑娘繼續(xù)說：“怎么會慘，可以近距離看見小秋少爺，好幾個姐妹都很羨慕呢。”

    “……孟秋？”

    “對啊，他很可愛的，天資聰穎，待人接物又那么和善。”少女當(dāng)真是小孩心性，悲喜來的也快，去得也快。她嘰嘰喳喳說了一通，又忽然消沉下來，“可惜，我只是最平凡的三靈根，和他們這些天之驕子，注定就不是一個層次的……”

    宗欽沉默地聽著她的心事，半晌，他忽然說：“其實你不一定要和他們比較……”

    “嗯？”小姑娘斜眼看他。

    “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你是火靈根吧？”紅蕖點點頭。

    “那不就是了？我想學(xué)煉丹或煉器，都沒人肯收呢?！毙⌒〉亻_完玩笑后，宗欽又思考了一下，“天資只是一部分罷了，學(xué)東西的是你，不用在意別人的想法?！?/br>
    紅蕖定定看他良久，忽然笑了。

    “真老土的激勵方法呢?！彼f。

    宗欽聳聳肩，“可是挺有用吧？”他輕輕撫摸著懷中精致小巧的銀佛盒，“很多人都曾經(jīng)跟我說過這樣的話。”

    “然后呢？”紅蕖問。

    “后來，我就離開了。”宗欽說著，跨出了小院。

    離開孟家后，宗欽掏出懷中信物，揣在掌中把玩。思前想后，還是決定用一張神行符——這玩意兒太貴重了，帶著走總覺得不安全。

    他點燃符咒，口中念動咒語，腦海里卻不住考慮著如何搞到另一枚信物。畢竟憑他現(xiàn)在的修為和能力，絕對不可能只身一人探索太虛秘境，怎么也得借助嫂嫂的力量……

    淡黃色的符隸燃盡，在星點火光中，他回到了宗家的大門口。

    天還沒亮，大半的天幕都沉浸在墨色的黑夜中，只有東邊隱約可見一抹深藍。但出乎意料地，宗家門口懸掛的紅紙燈籠已經(jīng)被人撲滅了，沉沉地睡在夜色中，看上去一片死寂。

    宗欽心里忽然浮現(xiàn)一股不祥的預(yù)感，這預(yù)感一路持續(xù)到他走進宅院，門庭各處都是空的，連孩子們休息的別院都沒有亮燈。他心有靈犀地知道人都在哪兒，狂奔到西宅院，沖上四角小樓，果然見到了零零散散的幾位族人。

    ——出事了。

    彭姨抱著熟睡的孩童，朝他輕輕搖頭：“家主……進去吧?！?/br>
    宗欽推開門，屋里已經(jīng)圍了三個人，個個面色凝重，較意外的是，宗儀也在其中。

    藥房沒有過多的擺設(shè)，只是在中央放了一張床，角落擺了個藥臺。柳瑤華見他進來，輕聲道：“已經(jīng)走了?！?/br>
    “怎么會……”在看清床上的情形時，繞是宗欽也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床上躺的，竟是血rou模糊，已經(jīng)不成人形的李鯢！

    “你走之后不久，家中臨時生了些變故，我、你嬸嬸，還有他……”宗阮頓了一下，看向一旁的宗儀，“我們都抽不開身，只好讓小李去應(yīng)對討債人。”

    宗儀問：“討債人不是……”一般都不會下死手的嗎？

    老祖母點點頭，把懷中孩子抱得更緊了些，“我估計，他們不知道小李是凡人，就……”

    年輕家主這才發(fā)現(xiàn)自家小侄女也在屋里，他低聲扯過柳瑤華的衣袖，問：“怎么回事？為什么把盈兒放進來？”

    “我們本不想讓她瞧見的……”

    “是我要求的?！弊谟鋈婚_口了，她雙眼紅腫，小臉蛋上掛著未干的淚痕，顯然是剛剛哭過。但此刻卻面色堅定，聲音中帶著不符年齡的老成穩(wěn)重，“我想見父親最后一面?！?/br>
    宗欽看看她，沒說什么，只是默默對上一旁的宗儀，“發(fā)生的變故是什么？”

    男子苦笑了一下，“具體我也不清楚，你得問她們了。”

    柳瑤華正用備好的毯子蓋住尸體，她見狀，便說：“我來解釋吧——你記得李哥發(fā)現(xiàn)的那口井嗎？就是水桶里裝著乾坤石底座的那個?！?/br>
    “那口井？不是已經(jīng)干涸了嗎？”宗欽問。

    “當(dāng)時他沒說清楚，不是干涸，只是……水位下降了?！迸诱酆锰鹤拥乃慕?，動手比劃了一下，“他看不見更下方的情形，又沒聽見水聲，便自然而然地以為井干了?！?/br>
    “后來我們?nèi)タ戳艘幌?，井水沒干，但是下面……”

    “被封了一些不好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