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痛，我從未感到如此痛過。

    我的經(jīng)脈皮rou像是被灌入了數(shù)桶熱油，灼痛難忍；渾身上下的骨頭像是在被密密麻麻的螞蟻咬噬，不斷傳來尖銳的刺痛。

    我像是被禁錮在一個(gè)地方，耳不能聞，目不能視，只有懵懂的意識能感受到源源不斷的痛意，那種遍布全身、連頭發(fā)尖都能感受到的痛意。

    我想起了那本鬼怪志異的話本，里面的妖怪被道士抓住煉化時(shí)，似乎也是這般，渾身像是被燒融了似的。

    我不過是個(gè)化形一日的宮墻精，我只是站在我的本體旁邊，從日升站到了日落，我做過最過分的一件事不過是想去問問宮娥，自己從何而來，即使是這樣，也要被道士抓起來煉化嗎？

    從未害過人的妖怪也要被抓起來嗎？

    疼痛之余，我只覺得委屈，我想，我大概是這萬千世界修煉成精后，存活時(shí)間最短的妖怪了罷。

    我痛到蜷縮成一團(tuán)，我想要張開口為這難以忍受的痛苦吶喊，可我卻連張口的力氣都沒有。

    在這時(shí)，突然有東西貼上了我的臉。

    那個(gè)東西太過冰涼，以致于我在被痛化了的情況下，不由自主的用臉靠過去，下意識的蹭了蹭。

    好像是過了許久，也許只是一瞬間，我能清楚地感受到那個(gè)帶著涼意的東西順著我的臉往下移，來到了我的嘴唇旁。

    我的嘴被強(qiáng)行掰開了來。

    原來貼在我臉上的東西是手啊。

    這個(gè)道士是要喂我什么東西嗎？我真的快要融化了，這樣的痛苦折磨何時(shí)才是個(gè)盡頭？

    我在無知無覺間修煉成精，卻只看了這無量人間一次日升日落。

    我甚至都沒有離開過我的本體，我還不知道那堵宮墻外的世界，是怎樣的變化萬千。

    可我現(xiàn)如今就要被道士煉化了。

    身體上傳來的尖銳疼痛讓我五感頓失，迷朦間，我只覺得傷心和難過。

    可那道士并不會理會我這一個(gè)小小宮墻精的心思，似乎是痛的過了頭，我的五感好像是恢復(fù)了一點(diǎn)，我只覺得，在我的嘴被掰開后，有什么濃稠的東西被灌了進(jìn)來，直直順著我的喉腔向里鉆去。

    隱約間，我似乎聞到了一股血腥味，很熟悉的一種氣味，大約是在修煉時(shí)，聞到過的吧。

    只是很可惜，我除了化形成功后的那一日，其他修煉時(shí)的事情，我大多是沒有記憶的。

    我想，我真的是要被煉化了吧，有一個(gè)沒有做過任何壞事的宮墻精就要從這大千世界里死去了。

    而且妖怪被煉化后，是無法和人一樣，入生死輪回的。

    我都沒有下一世之說。

    奇跡般的，我身上的痛楚開始逐漸消散，那些灼熱和刺痛像是有意識似的，從我的全身各處往心口流去。

    最后匯聚在我的心口處，倏忽間，消失不見了。

    我的意識逐漸清晰了起來，我感覺有一只手輕柔地?fù)嵩谖业拿佳坶g，一道聲音徑直傳入我的耳中，在我腦中一片空白之際，那道聲音說：“醒來吧，陸無悔?！?/br>
    陸無悔？

    好像也曾有道聲音這般喚過我，當(dāng)我想要順著去想時(shí)，卻一無所獲。

    我像是附在了誰的身體上，在意識愈來愈清晰之際，我能感受到我心口處的跳動，和經(jīng)脈之際流動的感覺。

    于是，在這道極具蠱惑性的聲音落下之際，我附著的這具身體，聽從聲音的話，順從地睜開了眼。

    我一眼看到站在我身體旁邊的人，他短小精悍，全身上下被繡著圖騰紋飾的黑袍裹的緊緊的，只露出一雙眼睛盯著我。

    見我醒來，他的聲音從黑袍底下傳了出來，他說：“終于醒了，陸無悔?！?/br>
    他的聲音低沉嘶啞，像是看出了我在想什么，又接著說了一句：“你不是修煉成精，你是人，你叫陸無悔?！?/br>
    對于這個(gè)人，我有種近乎本能的信任感。

    我真的叫陸無悔嗎？我真的是人嗎？

    我的腦中像是被灌入了一團(tuán)糊漿，所有的思緒都被攪和成了一團(tuán)，我開始深深地懷疑自己。

    我想要從記憶里搜尋到答案，依舊是一無所獲，只有零星幾點(diǎn)碎片閃過，看不真切。

    我看了一眼自己的身體，卻倏地愣住了。

    我的心口處有一道四瓣蓮花的標(biāo)志，大約是半個(gè)手掌心大小，花瓣里像是住著活物，整個(gè)標(biāo)志竟流動著妖異的紅。

    “陸無悔，你本是死了的。”

    我聽見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