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康十一年，三月初三。

    山寨熱鬧非凡，人們?nèi)齼蓛傻亟Y伴出行，于河邊沐浴春游，采蘭草制香囊以作辟邪之用。

    梁雁行把易清塵叫醒，督促著睡眼惺忪的夫人穿好衣服，去馬廄牽馬。

    自從玄云住到逐日旁邊，逐日就像是徹底變了性格，不再亂咬給他喂草的人，天天隔著欄桿盯著玄云，似乎對它很感興趣。

    然而玄云性格高冷，面對逐日的異常舉動，只是優(yōu)雅地低頭吃草，不屑于回應逐日異常的熱情。

    兩人牽著馬走到山寨大門前，單益等人已提前在那里等候。

    “大哥！”單益見到兩人，興奮地揮手。

    “人都齊了？”

    “關爺今年也要陪家人，不和我們一起?！?/br>
    “好，出發(fā)吧?！?/br>
    七人策馬跑出山寨，單益似乎很興奮，一路上歡呼雀躍地高歌，單益作為年齡最小的頭領，其余人對他如幺弟般關愛，都無奈地笑著看他那副不正經(jīng)的樣子，梁雁行和易清塵并排前行，走在隊列最后方。

    清風吹面，春景怡人，易清塵抓著韁繩，烏黑的眼瞳清澈透亮，他激動地觀察周遭的風景，完全沒有注意到梁雁行的視線。

    “石哥，你擠我干嘛！”前面的單益叫著。

    “擠得就是你！”

    石羽貼近單益身側，笑著在他屁股上用力拍了一巴掌：“騎馬也不消停，亂叫什么。”

    “開心??！”單益舉起雙手高聲喊，“啊——溱河！我來了——?。。　?/br>
    溱河位于烏梁山南部，水邊綠樹成蔭，風景秀麗，山寨的孩子年幼時，顏夫人每逢上巳節(jié)便會領著他們?nèi)ヤ诤舆叴河?，擼袖子下水和調(diào)皮的孩子打水仗，計藍臣則坐在樹下，給其余的孩子講故事。

    后來孩子們逐漸長大，甚至成家，這個習慣逐漸被保留下來。

    “衛(wèi)庭堅，要不要和我比比誰最先到？”馬鳴湊到衛(wèi)庭堅身邊興致勃勃地問。

    衛(wèi)庭堅冷漠地看她一眼：“沒興趣?！?/br>
    “石羽？”

    石羽懶洋洋地搖頭。

    單益突然舉手：“鳴姐，我和你比！”

    馬鳴熱淚盈眶，心說你個大傻蛋也就功夫厲害一點，想和老娘賽馬還太嫩，卻還是和單益打賭道：“輸?shù)娜俗鲲?！?/br>
    “好！大哥，夫人，我們先走一步了！”

    “嗯?！?/br>
    “注意安全?！?/br>
    易清塵揮了揮手，看著兩個人加快速度漸漸消失在視野中，擔憂道：“寨主和頭領都走了，山寨里沒有問題嗎？”

    “有關爺坐鎮(zhèn)，放心，”梁雁行含笑看向易清塵，“關爺掌管的守山軍雖不如輕騎軍的戰(zhàn)力強，但熟知烏梁山地形，善于布陣防守，就算朝廷派人剿匪，我們也可以隨時守住?！?/br>
    石羽扯緊韁繩，跟著安慰道：“夫人真是杞人憂天了，朝廷已多年不犯烏梁寨，我們也一直謹慎著不與官府有任何接觸，再加上考慮到山寨在江湖間的威望，他們不會輕易進攻的?！?/br>
    “那，其他山寨呢？”

    “唯一對烏梁寨有些許威脅的，是祁巖山的祁巖寨，但請夫人放心，憑烏梁寨的實力想要滅掉祁巖寨并非難事?！?/br>
    梁雁行揚起一抹猖狂的笑：“只要他們不惹事，我也不打算與他們?yōu)閿?，石羽，祁巖寨最近動向如何？”

    易清塵察覺到梁雁行的眼神中摻雜著復雜的信息，心中一緊，順著他的目光看向石羽，卻發(fā)現(xiàn)石羽被梁雁行的眼神震懾到，眼中閃過一瞬的惶恐，思索片刻難得嚴肅地開口：“不太安分，烏梁寨附近似乎有他們的人。”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梁雁行冷笑道，“他們?nèi)绻尤兆舆^得太安穩(wěn)，我也不介意給他們舒舒筋骨?！?/br>
    “……”

    等到到達溱河邊，馬鳴和單益已經(jīng)找到地方架好炊具，單益擼起褲腿下河抓魚，馬鳴坐在樹下悠哉地喝著酒，見他們到了，指著河邊的魚簍高聲喊道。

    “哎，你們快來看看單益抓了多少條魚！”

    說話的功夫，單益又舉起簡陋的自制魚叉，把插在上面的魚擼下來扔到魚簍中。

    計藍臣走上前，看著已經(jīng)半滿的魚簍：“只吃魚？”

    “沒辦法，單益只會做魚?！瘪R鳴攤手道，“他輸了，所以他負責下廚?！?/br>
    石羽提醒道：“夫人不能吃魚?！?/br>
    “??！對哦?！瘪R鳴拍了拍腦門，扭頭沖著水面看的單益喊著，“你會不會做素菜？”

    單益站起身，呆愣地搖頭：“小玉只教我做魚了?！?/br>
    “我來吧，”計藍臣看著這群不靠譜的人，嘆了口氣，“我會一些。”

    衛(wèi)庭堅將馬全拴好，默不作聲地拿出小刀，蹲在河邊將魚剖開清洗。

    石羽撿來幾根干柴，掏出火折子點火燒水。

    “現(xiàn)在要煮什么？”易清塵蹲在石羽身邊。

    “寨主吩咐的，先燒壺茶給夫人喝，”石羽拿著一盒茶葉在易清塵面前晃了晃，“據(jù)說是夫人最喜歡的凜承碧螺春哦，我前些日子特意帶著弟兄們?nèi)コ抢锼压蝸淼?。?/br>
    易清塵瞳孔收縮：“搜刮？”

    “買來的買來的，”石羽知道易清塵誤以為自己去山下打家劫舍，忙解釋道，“寨主說您喜歡，讓我們?nèi)ゲ少彽臅r候留意著，我跑了所有茶鋪，這才買到的?！?/br>
    “為什么讓你去……”易清塵瞬間回憶起剛剛石羽和梁雁行在馬背上的對話，轉口道，“辛苦你了，請小心一些。”

    石羽慵懶地笑著：“多謝夫人?！?/br>
    易清塵幫石羽將干柴丟進逐漸燃起來的篝火中，然而干柴粗糙，他剛碰到就差點被劃壞手，石羽擔心寨主的寶貝夫人受傷，連忙趕他去忙別的，易清塵無奈地站起身，注意到河邊的衛(wèi)庭堅，走了過去。

    然而他還沒有靠近，衛(wèi)庭堅就像是預料到來人是誰，突然開口。

    “魚，腥?！?/br>
    易清塵心說他現(xiàn)在身體已經(jīng)好多了，應該無妨，但當衛(wèi)庭堅將魚腹中的內(nèi)臟掏出時，他還是聞到一股濃重的腥味，胃里一陣翻江倒海，捂著嘴差點吐了出來。

    衛(wèi)庭堅看他臉色煞白：“請夫人好好歇著。”

    易清塵環(huán)視四周，單益在河里叉魚玩得興起，馬鳴邊喝酒邊陪馬匹吃草，計藍臣坐在樹下看書，見所有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易清塵只好回到梁雁行身邊，梁雁行正蹲在河邊洗菜，見自家夫人皺著眉走過來，問道：“夫人臉色不太好，怎么了？”

    “魚好腥?！?/br>
    山寨由夏婆婆掌管廚房，廚房面積不小，主要是為那群未成家的年輕人和無法料理自己生活的老人設置，梁雁行的住處雖然也有閑置的廚房，但他不會做飯，索性一直在夏婆婆那里蹭吃蹭喝，在廚房幫忙的姑娘們也都知道寨主夫人受不了腥味，處理葷腥之物時都特意避開他。

    梁雁行笑著刮他的鼻梁：“知道腥還湊過去。”

    “我只是想幫忙?！币浊鍓m蹲在梁雁行身邊，失落地盯著水里的石子。

    梁雁行清楚易清塵的性格，現(xiàn)在如果讓他什么都不做他肯定渾身不舒服，見自家夫人那副模樣，偷偷將手里的菜沾上泥土，故作驚訝道：“哎，我怎么洗不干凈呢?！?/br>
    易清塵伸著脖子看去。

    “我都洗了好幾遍了，還是這樣，你看，”梁雁行把菜舉到易清塵面前示意，愁眉苦臉地說著，“怎么就洗不掉呢。”

    易清塵地將梁雁行手中的菜接過來：“還是我來吧。”

    “好，那辛苦夫人了?！绷貉阈杏H了一口易清塵。

    易清塵笑了笑，將翠綠的葉子浸到水里，認真洗去上面的泥土。

    幾人平日里很少下廚，但還是笨拙地做好簡易的飯菜，梁雁行拿出帶來的好酒，將每個人的酒碗一一倒?jié)M。

    “承蒙各位關照?！绷貉阈姓f完，一飲而盡。

    其他人也紛紛端起酒碗喝下去。

    單益烤的魚雖然賣相不好，但好在味道不錯，再加上他們事先從山寨里帶來的幾碟下酒菜，這頓飯也算是豐盛，他們邊喝酒吃菜邊聊著小時候的趣事，易清塵安靜地聽著，突然覺得今日他們圍在一起不像是寨主和頭領的宴會，倒像是一家人。

    “那時候啊，大哥他就這樣?！眴我嬉皇帜弥~的樹枝，一手擼起衣袖擺出滑稽的姿態(tài)，“老夫人說，梁雁行，你給我下來！你長本事了是吧！有種你就一直光著！然后呢，大哥就說什么，你猜他說了什么？！”

    單益醉醺醺地晃了一下腦袋，猛地指向馬鳴。

    “老子就不穿！老子寧可裸一輩子也不穿女裝！”馬鳴故意掐著嗓子。

    單益哈哈大笑。

    易清塵忍不住笑了起來，衛(wèi)庭堅坐在樹上聽到他們的對話，勾起嘴角。

    石羽邊笑邊問：“所以寨主小時候穿的衣服都是你們穿剩的？”

    “哎？你不知道嗎？”馬鳴問。

    “我是后期入的山寨，那時候寨主已經(jīng)十多歲了?！?/br>
    “哦，對對對，我忘了?！?/br>
    計藍臣解釋道：“那時候山寨比較拮據(jù)，孩子又多，寨主比我們年紀小，就一直穿舊衣。”

    梁雁行：“那件衣服是馬鳴穿完給我的，我怎么可能穿！”

    單益：“哈哈哈哈哈……”

    計藍臣補充：“你小時候穿過好幾次，后來長大知道自己是男子，這才開始拒絕的?！?/br>
    “哈哈哈哈哈，大哥你真慘啊哈哈哈哈哈……”

    梁雁行笑罵道：“你笑個屁，我那時候穿完的衣服早晚得給你！”

    “我穿，我可喜歡了！”單益笑得直抹眼淚，“可惜我沒機會看大哥你穿女裝，不然我寧可自己穿也要看你穿一次！”

    “又皮癢癢了是吧？”

    “哎，沒有沒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