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遂川縣
大婚在即,易府上上下下都洋溢著喜慶的氣氛,易長風和大夫人自從吵架后再也沒見過面,平靜地和家仆一起忙里忙外,轉(zhuǎn)眼間離吉日只剩幾天。 梁雁行交代好山寨的事務(wù),帶著幾個可靠的兄弟和易清塵一同前往遂川。 為了方便易清塵能隨時可以去見家人,梁雁行在易正群剛上任沒多久就偷偷在遂川購置一套簡單的宅院。在他們到達之前,梁雁行已經(jīng)提前派人將房間打掃干凈了。 還未到達目的地,梁雁行又一次把易清塵的眼睛蒙上,讓等候著的小廝將玄云和逐日牽到馬廄,扶著易清塵下馬,牽著他走進小屋。 “又是什么驚喜嗎?”易清塵小心翼翼地跨過門檻。 “不算是驚喜,但是感覺夫人會喜歡?!绷貉阈袑⑺麕нM小屋內(nèi),解開他的眼罩。 小屋的陳設(shè)儉樸,明顯能感覺到曾在這里居住的人用心布置過,出現(xiàn)磨損的家具都被認真修補完好,墻上還掛著一副墨竹圖。 “這里看起來很好?!币浊鍓m對于這樣樸素的小屋很感興趣,在房內(nèi)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我提前讓人打掃干凈了,這里比較僻靜,就是條件簡陋了些,本來更看好南街上的一套宅院,但估計你不喜歡,”梁雁行牽著易清塵的手,帶著他一起坐在窗邊,順手指了指遠處,“夫人你看。” 易清塵坐在梁雁行的腿上,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窗外竟有一片竹林,郁郁蔥蔥,宛如碧海,放眼望去萬頃翠色盡收眼底,夏風穿過竹林吹向小屋,呼吸間都是沁人心脾的清香。 “好漂亮!”易清塵驚嘆道。 梁雁行欣賞著夫人發(fā)亮的眼睛,滿眼笑意:“我就知道夫人一定會喜歡?!?/br> “這小院之前的主人是一對老夫婦,他們素愛翠竹,就種下這片竹林,幾十年來一直精心照料,才有今天這樣的美景?!?/br> “那如今他們?nèi)ツ牧耍俊币浊鍓m問。 “他們已經(jīng)過世了,兒子因為某些原因要搬離此處,于是變賣了所有的房屋?!?/br> “這樣啊……”易清塵悵然嘆息,“這樣的美景竟然說賣就賣了。” “夫人放心,為夫已經(jīng)安排好人定期來照顧這片竹林,老人家們珍惜的寶物,我們既然接手了,就一定會好好愛護的?!?/br> 易清塵親了親梁雁行的鼻尖:“謝謝你,雁行?!?/br> “夫人真是太客氣了,能夠看到夫人的笑容,為夫萬死莫辭?!绷貉阈斜Ьo易清塵溫存了一會兒,突然提議道,“不如這樣如何?我們每年都在山里種上幾棵桃樹,這樣等我們老后也能有一片桃花林了,花開的時候,我們就上山摘花,你要是走不動我就背著你去,摘下來的花瓣用來釀酒、泡花茶、做點心……” “到時候你我垂垂老矣,說不定牙都掉沒了,還能有牙口吃點心嗎?” “可以給山寨里的孩子們吃啊,那群崽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各個都嘴饞著呢,等我們老了,他們說不定都有孩子了,山寨就能更熱鬧……”梁雁行計劃起來滔滔不絕,甚至腦海里已經(jīng)幻想出那一片桃花林的模樣,易清塵靜靜地聽著。 “然后我再找個可靠的人接替我,我們想熱鬧就在山寨住著,想清凈了,就來這里。”梁雁行指著那片竹林,“我們可以在那建一個小亭子,夏夜附耳聽蟬鳴蛙噪,抬頭看月圓月缺,過只屬于我們兩人的小日子?!?/br> “可是你我都不會下廚?!币浊鍓m思索道。 “可以學的?!绷貉阈信呐男馗胺蛉讼矚g吃什么?我回去就找夏婆婆討教。” “按照你的計劃,你是什么都會,我什么都不用做了?!币浊鍓m笑得眉眼彎彎,“好像我欺負你似的?!?/br> “你就做你喜歡做的,想做什么都行。”梁雁行親吻他的手背,“你只要快快樂樂的就好。” …… 遂川縣面積不大,但勝在地理位置優(yōu)越,土地肥沃,附近的百姓過得也算自給自足??h令楚大人年事已高,胸無點墨,全憑先帝在位時花重金賄賂才謀得這小小縣令一職,上位多年來雖沒能讓這片地區(qū)的百姓過上好日子,但也無功無過。楚大人平日里喜好收集瓷器,機緣巧合下與易正群結(jié)識,這才能讓易正群有機會混上了縣丞這個官位。 易正群正是看中遂川縣離渭州近,一直以來百姓生活安穩(wěn),這才花了大價錢想盡辦法接近楚大人,他前半生一直奔波勞碌,如今長子回家完婚,易清塵有了歸處,小兒子尚且年幼,他也終于能暫時放下家庭的擔子,松一口氣了。 易正群瓷商出身,卻不是庸俗之輩,他年輕時飽讀詩書,奈何家中世代經(jīng)商,按照當時的規(guī)矩不能參加科舉,等到新帝繼位重新調(diào)整制度后,他已經(jīng)無法做到為自己的夢想去放棄家庭的責任。 所以當易正群成為縣丞后,他常年積攢著抱負就像泉水噴涌而出,楚大人巴不得有個人能替他做事,將所有事務(wù)全扔給了他,易正群每日在縣衙查閱文獻,審理案件,上任幾個月平定冤案十幾樁,年過半百的他頭發(fā)斑白,卻每日精神矍鑠,縣衙的登聞鼓終于有了作用,遂川縣的百姓對這位新任的縣丞贊不絕口。 縣丞的長子大婚之日,家家戶戶前來道喜,易府的大門口門庭若市,易清塵沒想到父親會如此受人尊重,騎馬趕到時看著易府門口人山人海,差點沒認出那個笑得一臉燦爛的中年人是自己的父親。 烏梁寨的兄弟下馬將禮單呈上,報禮的家仆一看上面的名字,連忙一路小跑交給門口正和他人閑談的易正群。 “老爺,來了!” 易正群接過禮單,瞬間喜上眉梢,抬頭四處張望,見梁雁行和易清塵騎著馬停在不遠處,趕忙和身邊的人告辭,快步趕到兩人面前。 “父親?!币浊鍓m和梁雁行下馬,抬手作揖。 “我還擔心你不會來,”易正群笑呵呵地看著二人,“你的兄長已經(jīng)去渭州接親了,現(xiàn)在估計正在趕回來的路上,你們兩個快進去吧?!?/br> “父親您先忙著,不用在意我們?!?/br> 報禮的家仆端起那份禮單神情復(fù)雜,輕咳兩下,朗聲道: “烏梁寨寨主梁雁行,夫人易清塵,攜青玉蝠紋玉如意一對,淮中織錦兩箱,一幅,紫檀鑲金鏡奩一件……” 易清塵越聽越感覺不對勁,他準備的賀禮根本沒有這么多,扭頭看向梁雁行,只見梁雁行微微一笑,看向易正群,拱手道:“岳父大人,大舅哥大喜之日,烏梁寨略備薄禮,懇請笑納?!?/br> “這……這也太多了,你們能來我就很開心了,哪里還需要準備什么禮物,”易正群客氣道。 “一點心意而已,我和大舅哥特別投緣,他的婚事我當然十分重視?!绷貉阈行Σ[瞇地回答。 易清塵敏銳地感覺到梁雁行似乎心情不好,但有父親在場,他也沒說什么。 易正群和兩人聊了兩句就匆匆忙忙地回到門口迎接客人,梁雁行站在樹蔭下雙手抱胸,看著不遠處易正群憨厚的笑容,語氣中帶著些諷刺。 “你兄長的婚約對象是誰?” “是他青梅竹馬的一位姑娘,我記得那姑娘家里是開錢莊的?!?/br> “竟然不是哪位高官家的大小姐?真是可惜大舅哥那張臉了?!?/br> “怎么了?”易清塵不解地看向梁雁行,“你好像心情不太好。” “夫人能認出來這群人中哪些人有官位嗎?”梁雁行指著門口熙熙攘攘的人群。 易清塵看了看人群,搖搖頭。 “那個綠衣服的,還有那個大肚子的,現(xiàn)在正和你父親說笑的,還有那個剛進門,身邊跟著個漂亮姑娘的,”梁雁行一一指了出來,“你父親很厲害,不到半年就能結(jié)識這么多朋友。” “父親為人忠厚,朋友多也是正常的?!?/br> “不,若是普通朋友也就算了,官場上的朋友可不是這么簡單就能結(jié)交的?!绷貉阈薪忉尩溃皠偛诺哪欠荻Y單,你有注意是什么時候開始念的嗎?” 易清塵一頭霧水:“沒有?!?/br> “在我們來之前,這些人一直在門口站著,直到我們到場才有幾個人慢慢悠悠地離開,后來念完禮單,剩下的人才陸陸續(xù)續(xù)走進去。”梁雁行冷笑一聲,“你父親那封信寫得真是巧妙,借易長風的婚事把你吸引過來,用來告訴這群官員他有烏梁寨作庇護,至于不信的人,眼見為實。” 易清塵確實注意到有些人的眼神詭異,時不時地偷偷瞥向他們,他雖然不信父親會利用他,但也沒有理由去反駁梁雁行,只是微微皺起眉頭。 “沒關(guān)系,既然是夫人的父親,我也不在乎這些,他仕途順利你也可以安心?!绷貉阈腥嘀浊鍓m的眉頭,“夫人,大喜的日子不要愁眉苦臉的,你父親現(xiàn)在為官,城府深一些是正常的。” “你一開始就猜到了?”易清塵悶悶地問。 “一開始只是懷疑,剛才見到了才確定?!绷貉阈行χ亮舜了哪橆a,“夫人怎么氣鼓鼓的?” “你既然有所猜測,卻不告訴我,還瞞著我偷偷準備這么多賀禮?!?/br> “為夫也是怕你傷心,要是你一時賭氣不來了怎么辦?這是你最重要的兄長的成親之日,你不能缺席的?!?/br> “我可不像你一樣小孩子脾氣,”易清塵辯解道。 “好好好,我是小孩子脾氣,那夫人快哄哄我?!绷貉阈行χ核?。 “好了好了,快進去吧,迎親的隊伍馬上就到了?!币浊鍓m無奈地笑,扯了扯他的衣袖。 正如梁雁行所說,若梁雁行一開始就將猜測告訴他,他說不定真的會因為顧及烏梁寨的利益而猶豫不決,最后錯過易長風的大喜之日。 梁雁行太了解他了。 晴空萬里,風輕云淡,易府上下人聲鼎沸,易清塵和梁雁行站在人群中,看著易長風胸前掛著紅繡球,騎馬緩緩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