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生過來看過秦桑之后，證實了君懷瑾的一番話，秦桑吸食過毒品，而且為時不短。

    “陳醫(yī)生，麻煩給他注射一點鎮(zhèn)定劑?！?/br>
    床上的秦桑還沒醒過來，他睡得很不安穩(wěn)，嘴里說著胡話，身體又開始了痛苦的翻滾。

    醫(yī)生嘆了口氣，憂慮重重地說：“鎮(zhèn)定劑只是暫時的，而且，鎮(zhèn)定劑這個東西也會上癮。一旦他適應(yīng)了鎮(zhèn)定劑的藥性，過不久多久，鎮(zhèn)定劑就會對他失去效用，到時候只能對他注射更大劑量的鎮(zhèn)定藥物。”

    “我知道，之后的事情我會想辦法，今晚的事情，就先麻煩你了。”

    鎮(zhèn)定劑終于讓秦桑安靜下來，他的呼吸淺淺的，似有若無，臉色蒼白如大理石，和君懷璧記憶中那個秦桑喚起的柔軟想象截然不同。

    君懷璧守著他，一晚上都沒睡。

    第二天，秦桑醒來，看到床邊的君懷璧，神情未顯訝異。

    “麻煩借我一套衣服，褲子要休閑一點的款式，不用系皮帶那種?！?/br>
    君懷璧將自己的衣服擺在他面前：“不好意思，之前這里只有我一個人住，你就先將就穿一下我的衣服，上午我?guī)愠鋈ベI?！?/br>
    秦桑點點頭，表情冷淡，“你可以先出去一下嗎？”

    “好，衛(wèi)生間有一次性洗漱用品，你先用，弄好了出來吃早飯?！?/br>
    君懷璧在餐廳等了很久，秦桑才走出來。君懷璧注意到他走路的姿勢不對，秦桑每次都是先踏出右腳，然后左腳拖上去，這讓他的肩膀在走路的時候歪向一邊。

    “你的腿……”君懷璧喃喃地問。

    “左腳瘸了。”秦桑神色不變，聲音像新聞播報員一樣冷靜平整，好像在闡述一個基本事實。君懷璧沒有從他的話語里感到哪怕丁點痛苦怨恨情緒的起伏。

    心臟那里抽搐著，君懷璧感到一陣又一陣間歇性的疼痛。他擔(dān)心自己此刻說話會語帶哽咽，讓秦桑難堪，干脆就保持沉默。

    秦桑用調(diào)羹將燉得軟糯的小米粥送進(jìn)嘴里，他握著調(diào)羹的動作似乎不太熟練，但是行動間慢條斯理，落落大方。

    他用左手吃飯。

    君懷璧盯著他的脖子。秦桑出來的時候，襯衫上的扣子系到了最上面一顆，現(xiàn)在，那顆紐扣已經(jīng)從扣眼里滑出來了，露出他半截潔白的頸子。第二個紐扣也沒扣好，松動了小半，隨著秦桑抬手的動作，不斷和扣眼摩擦，最終，領(lǐng)子又敞開一截，露出了他的胸膛。

    秦桑的右手壞掉了。

    怪不得他系不了皮帶，怪不得他襯衫的扣子沒扣好，怪不得他用左手吃飯。

    吃飯的過程中，秦桑始終一言不發(fā)。等到小碗的米粥吃完，他擦完嘴，這才看向?qū)γ娴木龖谚怠?/br>
    “你臉上的傷口是我弄的？”他側(cè)著腦袋問道。

    “不是……”君懷璧還沒從發(fā)現(xiàn)秦桑右手殘廢的痛心中醒過來，倉促地應(yīng)答。

    “不用騙我了，”秦桑淡漠地笑著，“毒癮發(fā)作很痛苦的，皮膚好像被鋒利的刀刃割成一片片，疼痛順著毛孔鉆進(jìn)了骨髓，有如被萬蟻撕咬。他們怕我喪失神智之后弄傷他們，所以通常會把我綁起來，然后欣賞我涕淚交流、小便失禁的丑態(tài)。我為了身體好受一點，什么yin賤的話都說得出口，當(dāng)然什么yin賤的動作也都肯做，給他們koujiao，在地上像狗爬，伸出一只腿，把我的身體徹底打開，將畸形的器官展示在他們面前，還要一邊解說，這是我的saorutou，這是我的sao陰蒂……”

    “別說了……”

    “為什么不說？”秦桑的聲音尖利起來，“我恨他們。”

    他停頓了片刻，看著君懷璧，每一個字都咬得極重：“我也恨你，誰叫你姓君呢？”

    “對不起……”

    “奉勸你離我遠(yuǎn)點?！鼻厣５哪抗馔蝗蛔兊孟?，“毒癮發(fā)作時的人，那還是人嗎，只是一灘rou，一汪血，一堆垃圾。我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么事來，哪天神智喪失的時候，把你殺了也不一定?！?/br>
    君懷璧沒有說話，好半天才活動起僵硬的舌頭：“如果說，我能幫你戒掉毒癮呢？”

    秦桑瞪著他，目光逐漸軟化，最后，他垂下眼睛，不說話。

    “秦桑，我不是他們，我不會做傷害你的事情。”

    君懷璧收拾碗筷，從廚房出來的時候，秦桑已經(jīng)從座位上離開了，他站在客廳靠近窗戶的地方。

    清晨的陽光從長條形狀的格子窗中潑灑進(jìn)來，在地上落下琴鍵般的陰影。秦桑拖著殘腿，一截截踩過去，好像在奏響無聲的音樂。

    君懷璧的心都要碎掉了。

    他曾經(jīng)躲在他家窗戶底下，在夜晚濕潤微涼的空氣中，一遍遍聽他的琴聲，幻想那悠遠(yuǎn)空靈的聲音是一只小船，載他駛離絕望的孤島。

    想象中的美好和現(xiàn)實之間的巨大落差讓他的心裂成兩半，一半是過去的秦桑，一半是現(xiàn)在的秦桑。

    他絕望地看著他，幻想中的完整需要現(xiàn)實來彌合，可現(xiàn)實提醒他更大的殘缺。

    站在窗戶邊的秦桑，神情專注，閉著眼睛，仰起的半邊側(cè)臉對著陽光，臉上細(xì)小的絨毛清晰可見，落在他臉上的金黃陽光因此呈現(xiàn)出一種毛茸茸的質(zhì)地，輕盈又溫暖。他飽經(jīng)摧殘的面龐難得顯露出一點稚色，是啊，君懷璧想，他才二十幾歲，還年輕。

    他才二十幾歲，他的身體比八十歲的老人還損毀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