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

    傅學(xué)禮聽到陌生的聲音，慌忙跑了出來，面色不快，來人穿著過膝的灰色百褶長裙，剪了短發(fā)，一副女學(xué)生的派頭，尖尖的小臉俏臉溫婉也不失可愛。

    “你好，我是傅教授的學(xué)生，林顏顏，劉阿姨聽說我想勤工儉學(xué)，特地把我介紹來，做飯和保潔都是我的工作范圍，以后請哥哥多多指教了?！?/br>
    眼前的女孩年紀(jì)不大，但談吐十分禮貌得體，傅學(xué)禮的不悅很快消失了，跟劉靜欣電話確認(rèn)了這件事，就跟她在客廳里坐下了。

    “我的愛人在學(xué)校，周末才回來，現(xiàn)在我跟愛人弟弟住在這，那是他的房間，另一邊是平時我爸媽來住的房間，也沒什么衛(wèi)生要弄，你可以先看看電視?！?/br>
    傅學(xué)禮帶著禮貌的笑容，簡單介紹了一下。

    “好的，謝謝。要不我先幫你鋪床吧?！彼呐P室門只掩了一半，林顏顏眼尖看到凌亂的被子一角。

    “不……”

    門吱呀一聲打斷了傅學(xué)禮的話。

    郭家旺苦著臉從里面慢慢挪出來，一直挪到廁所里，根本沒看見客廳的林顏顏。

    “你跟愛人弟弟感情還挺好的呢?！绷诸侇伜闷娴乜粗彝f。

    “嗐，他年紀(jì)跟你差不多，比較黏我。”傅學(xué)禮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

    聊了幾句，傅學(xué)禮趕快進(jìn)臥室里整理凌亂的被子，深色的水漬十分明顯，傅學(xué)禮收拾成一團(tuán)，扔進(jìn)了洗衣機(jī)里，洗漱之后便出去上班，他上班屬于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但也不能總不去。

    郭家旺回到自己的房間，從后窗往下看，可以看到對面樓下是一家小飯店的后廚，大廚炒菜的過程可以說是一覽無余，郭家旺極愛吃這家的飯菜，而且他視力極好，不能經(jīng)常去吃，只好沒事就過來看人炒菜，也挺開心。

    “嘿，你在看什么呢？”后邊湊過來一個小小的腦袋。

    郭家旺回頭看了林顏顏一眼，想了想，過于復(fù)雜的話他還不太會說，所以不回應(yīng)，又看回樓下，以為受到冷遇的林顏顏撓撓頭，在他背后掃起了地，看到屋子里兩個幼稚的叮當(dāng)貓書包，偷偷笑了一下。

    林顏顏打掃完衛(wèi)生，搬張小凳子在客廳里寫起了作業(yè)，因?yàn)闀r間不早了，她打算做完飯?jiān)僮摺?/br>
    這時郭家旺沖出來，坐到沙發(fā)上，準(zhǔn)時在電視機(jī)前收看快樂大本營的重播。

    年輕人總受不住綜藝的誘惑，林顏顏握著筆也跟著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

    “你在讀書對吧，你是哪個學(xué)校的？”林燕燕又問道。

    郭家旺搖搖頭，說：“沒?！?/br>
    “噢......”林顏顏想了一下才知道他說的是啥。

    “那你現(xiàn)在做什么工作嗎？”

    郭家旺又搖搖頭。

    “好吧?！彼袑υ挾紱]有下文，林顏顏有些尷尬。

    到了廣告時間，郭家旺去到廚房里，開始做飯，林顏顏趕緊跟上去說：“讓我來吧，這是我的工作范疇......”

    工作范疇這個詞對郭家旺來說超標(biāo)了，所以他又沒有理她，自顧自做自己的事，林顏顏沒辦法，只好在旁邊打下手，但其實(shí)她做菜是頗有一手的，她爸就是小飯館的廚師兼老板。

    她的刀工讓郭家旺很是驚訝，她趁機(jī)發(fā)表自己的做菜意見，郭家旺聽從她的指點(diǎn)，竟然嘗到了自己最愛吃的飯館菜的味道，這下對林顏顏有了極大的好感。

    “有一道菜很好吃哦，但是難度有點(diǎn)大，你想不想挑戰(zhàn)一下？”

    “嗯！”郭家旺用力點(diǎn)點(diǎn)頭。

    傅學(xué)禮從公司回來，濃郁的飯菜香從廚房里傳出，還愣了一下，自從郭家吉去學(xué)校住之后，很少有聞到這么豐富的食物香氣了，再一想，應(yīng)該是今天來的那個meimei做的。

    傅學(xué)禮往廚房一看，林顏顏正在教郭家旺顛鍋，熟練地把鍋里的蛋餅翻過來又翻過去之后，又給郭家旺cao作，郭家旺大力一顛，蛋餅飛了出來，旁邊的林顏顏反應(yīng)極快，用碟子接住了蛋餅又反手扣回去，兩人松了一口氣又哈哈大笑。

    在廚房的煙火氣之中，兩個人的笑臉顯得溫馨有滋味。

    林顏顏連著來了幾天，本以為自己會很厭煩的傅學(xué)禮卻發(fā)現(xiàn)自己有點(diǎn)期待這個說話有見地、又落落大方的女孩到家里來了。而且劉靜欣一通電話打過來，拐彎抹角地問他感覺這個女孩怎么樣，他就明白了這是母親打算介紹給他的女孩，不知為何，他的心思動了起來。

    說實(shí)話郭家旺的滋味是挺好，也很聽話，但是他很難去溝通交流，傅學(xué)禮是感到有些無聊了。

    郭家旺這幾天沒再跟哥夫做過那種事，三人在場時也常常被忽視，但他永遠(yuǎn)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忙著看電視忙著學(xué)做飯，忙著幸福地吃飯，完全不知道傅學(xué)禮的心里轉(zhuǎn)變。

    因?yàn)橹苣┝诸侇佇菹⒉粊?，所以郭家吉周末回來也沒發(fā)現(xiàn)異常，只是發(fā)覺家里整齊干凈了許多，過了兩個星期，傅學(xué)禮感覺兩人聊得挺來的，也是該趁熱打鐵了。

    周一早上林顏顏一般沒課，所以她一般會早點(diǎn)來做一次總的清潔，傅學(xué)禮給郭家旺一百塊錢，讓他去自己吃旺財燒雞，郭家旺拿著錢，樂顛顛地離開了家。

    雖然郭家旺不見得聽懂他們會說什么話，但畢竟他是郭家吉的弟弟，怕他會隨口跟郭家吉說些什么，上次他媽來的時候就語出驚人，因?yàn)樗睦锸呛芟蛑绲摹?/br>
    郭家旺跑到旺財燒雞的店門口，卻看到店里被搬空了，熟悉的招牌被拆下來，一把年紀(jì)的老板在一旁收拾東西，郭家旺不明所以，拿著錢一直舉到老板面前，努力地表達(dá)自己要吃燒雞的意圖。

    來的次數(shù)多了，老板也認(rèn)識他，經(jīng)常被家長帶來吃雞的傻小伙子，老板就說自己已經(jīng)不做了，因?yàn)閮号汲鱿⒘耍蛩銕泼袢ッ绹?/br>
    郭家旺嘴一癟，竟然說什么也不讓老板走，老板哭笑不得，他的兒女也跑過來，以為他被什么流氓給賴上了，弄清楚原委后，一家子人都圍著郭家旺哄了好一會兒，郭家旺甚至都哭了，以他的心智來說，不能接受自己喜歡的東西就這樣再也沒有了。

    老板女兒說：“這小伙子怪可憐的，爸，要不你給他個方子吧，讓他家人做給他吃也好啊?！?/br>
    老爺子下意識說：“誒，這怎么行，這可是秘方！”

    老板兒子插嘴道：“爸，咱們都要去別的國家了，咱家這秘方在中國可就失傳了，你看那么多人都喜歡咱家的燒雞......”

    說到傳承這個問題，老爺子有些動搖，又看看郭家旺，搖搖頭說，

    “這孩子這么傻，也不知道能記住多少？”

    哪想著郭家旺這時候聽明白了，拿起旁邊他們清算貨物的紙筆晃了晃，然后咧開嘴巴笑。

    老板無奈，一邊寫一邊說：“你記住了啊，不管怎么樣，都不能改了我這旺財燒雞的名頭！”

    郭家旺點(diǎn)頭點(diǎn)得像搗蒜米。

    得了秘方的郭家旺又是失落又是高興地往家里走，這時手心里一直攥著的一百塊錢被人一下子搶走，郭家旺一驚，看看空空如也的手心，風(fēng)一樣地追了上去。

    這一追，從城南追到城北，跨越了半個城區(qū)的距離，把氣喘如牛的竊賊正正按到在城北的派出所前，郭家旺搶回了自己的一百塊。

    正好那天電視臺記者到所里采訪做節(jié)目，就給汗如雨下的他還有賊跟警察一起拍了張合照。

    所里的警察都夸他厲害，勇敢又有毅力，甚至給了他一面錦旗，郭家旺對著相機(jī)鏡頭露齒一笑，擺了個很土的V形手勢。

    被夸得得意洋洋的郭家旺面帶笑容，揣著錦旗正要跨出派出所，突然砰地一下直直倒在地上，怎么也叫不醒。

    傅學(xué)禮這邊沒有預(yù)想中的順利，林顏顏本來還好好的，對他的示好和親昵卻一下子面露不快，原來他mama并沒有直接跟這個女孩說明情況，只是以勤工儉學(xué)為由讓她跟傅學(xué)禮相處一段時間，讓兒子看看外面的女孩比家里那個好多了，而且劉靜欣認(rèn)為她兒子這么一表人才，哪個女孩不喜歡，肯定能日久生情，到時候肯定順理成章。

    其實(shí)林顏顏雖然是個傳統(tǒng)的女孩，能干又大方，是很多人心里的好媳婦模板，但是她也不至于拎不清，她十分厭惡這種背叛家庭的男人，再說了，要說喜歡，她更喜歡......

    兩人這一通下來，傅學(xué)禮簡直尷尬得要死，林顏顏察覺到他的意圖后立刻走人了，劉靜欣很快打了電話過來，傅學(xué)禮直接掛斷，跟自己的狐朋狗友去大喝一通，宣xiele自己不快的情緒。

    等他清醒過來，已經(jīng)是第二天早上了，看著空空如也的家才猛地想起來一點(diǎn)昨天的事情，郭家旺似乎一天一夜都沒回來過，他驚出了一身冷汗，去他喜歡吃的飯店到處找，又打電話問了李翠云，沒有回老家，而且郭家旺沒理由回去啊，老家可沒有那么多好吃的好玩的。

    一看手機(jī)，上面有著郭家吉早中晚三通未接來電，傅學(xué)禮心想壞了，立即想了一番說辭，再撥回去，郭家吉沒有意識到什么，昨天就是想他了給他打電話，現(xiàn)在想問為什么不接。

    傅學(xué)禮說自己早上睡蒙了，然后下午的時候朋友請他去喝酒，喝大了就沒注意......

    郭家吉又問弟弟怎么樣了，因?yàn)樘胙陲椬约鹤蛱斓男雄櫍旨敝夜彝?，傅學(xué)禮胡亂說了些日常，甚至不敢提郭家旺失蹤的事兒。

    掛了電話，郭家吉開始忙自己的事，新鮮的報紙送到了，郭家吉趁上課前幾分鐘隨意瀏覽了幾下，忽然發(fā)現(xiàn)一張熟悉的面孔，標(biāo)題是“小伙路上被搶錢，竟一路追賊從城南追到城北派出所”，這......這不是家旺嘛？家旺昨天去干嘛了？沒來得及多想，他匆匆去上課去了。

    郭家旺流產(chǎn)了，暫時還很虛弱，但是問他什么他都說不清楚，身上沒有任何可以證明他是誰的證件，但是上衣口袋有一張很小的字條，上面娟秀的字跡寫了一串電話號碼，醫(yī)護(hù)人員打了過去，是一個女孩的聲音，對方聽了也很驚慌，表示立即趕過來。

    因?yàn)樗厥獾脑蟹蛏矸荩F(xiàn)在已經(jīng)很少見了，所以由醫(yī)院的婦產(chǎn)科張索橋張主任親自過來查看，張主任是一名壯年男性，帶著眼鏡，長相很溫和穩(wěn)重，他仔細(xì)地看了看郭家旺，覺得眼熟，試探地問：“你是不是有個哥哥?！?/br>
    郭家旺點(diǎn)點(diǎn)頭。

    “你哥哥叫什么名字？”

    “..郭..家..吉..”郭家旺有些不安。

    “行，你不用擔(dān)心了，我是你哥的高中同學(xué)，我馬上叫他來?！?/br>
    張索橋立即給郭家吉打了一通電話。

    郭家吉趕到的時候，一位陌生的女孩正陪在郭家旺旁邊，削著蘋果。

    林顏顏知道郭家旺流產(chǎn)這件事后，心情一下子低到了谷底，長時間的相處和做飯時候的交流配合，她對郭家旺的好感是日益劇增的，所以她偷偷把自己的電話號碼藏到郭家旺的口袋里，望著他能明白什么，但是，他們應(yīng)該不可能了，看到匆匆趕來的郭家吉，想起傅學(xué)禮他mama對她的欺騙，她決定把事情全盤脫出。

    天也不早了，林顏顏離開了，郭家吉在郭家旺旁邊靜坐著，好像一個雕塑，郭家旺時不時偷瞄一眼哥哥，哥哥已經(jīng)一動不動很久很久了。

    張索橋的到來打破了病房里的寂靜，畢竟是許久未見的高中同學(xué)，兩人說說郭家旺的情況，又聊了起來，聊到郭家旺睡著。

    夜深了，郭家吉看著手機(jī)里傅學(xué)禮遲來的短信，只回了一句，“我要帶家旺回家?！?/br>
    做好了決定，反而感到輕松了起來，郭家吉上前替郭家旺蓋好被子，郭家旺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

    郭家吉低聲說：“睡吧。”

    郭家旺說：“哥哥、和醫(yī)生、很厲害、上大學(xué)、為社會、做、做貢獻(xiàn)......”

    郭家吉笑了笑“你哪學(xué)來那么多詞？”等看清了郭家旺眼底的一絲羨慕，他連忙說：“家旺也很厲害啊，能幫mama干很多很多的活?！?/br>
    郭家旺搖搖頭，“家旺.....什么、也不會.....mama、說、我懶......不幫師傅、干活......”

    郭家旺其實(shí)也不是沒去打過工，兩年前郭家吉幫他找了鎮(zhèn)上一個收徒的木工師傅那兒干活，干了幾個月郭家旺就怎么也不愿意去了，當(dāng)時還被李翠云罵了一頓，郭家吉也是后來才從其他學(xué)徒的小伙那里知道，那個師傅不僅打罵徒弟還從不給吃飽飯，幾乎所有的徒弟都受不了，因?yàn)楣彝粫f話，這些個冤屈有誰能知道呢？

    郭家吉忍不住眼淚掉下來，他從小一直憋著一口氣，就想從那個落后的村子里走出來，是的，他也做到了，他的弟弟卻被遠(yuǎn)遠(yuǎn)拋在后頭了，淹沒在他所摒棄的那個小村莊里，現(xiàn)在甚至還要為了他的所謂的“光明未來”添磚加瓦，為那些根本不在乎他的人生孩子！他是一個多么自私的哥哥呀！

    郭家旺在醫(yī)院里住了一星期，身體也養(yǎng)得差不多了，這段時間郭家吉不說，傅學(xué)禮也不知道郭家旺在哪，夫妻倆已經(jīng)到了冷戰(zhàn)的階段，不管傅學(xué)禮怎么苦苦哀求，郭家吉都不理，直接把郭家旺送回了老家。

    一向脾氣火爆的李翠云卻沒說什么，只說：“給那沒出世的孩子留個名兒吧?！?/br>
    李翠云去村里懂這事兒的老人那里求了個娃娃，以后，這孩子就是郭家的長子。

    傅學(xué)禮很快追了過來，臉上帶著訕訕的笑，郭家旺正在里廳大口吸溜著面條，面是用雞湯煮的，專門為他殺的雞，綠色的幾根青菜飄在帶雞油的湯面上，在加上一個水煮蛋，看了就讓人食欲大增，郭家旺吃得津津有味，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忽然有這個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