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執(zhí)
燈會在幾天以后就結束了,蘇純澈和池閻之后只短暫的住了一日便離開了這個城鎮(zhèn),往妄行宗的方向去了。兩人一路邊走邊玩,倒也不覺得無聊。 這日,兩人來到一處村子,這是凡界幾個國家間的邊界村子,因此人煙稀少,不過好歹離一處修真門派近,得益于靈脈滋養(yǎng),物產豐富,村民們過的也算富足。 蘇純澈到這里之后就忍不住夸這塊地方山清水秀,甚是好看。于是兩人便又決定在這里待一些日子,反正靠近靈脈,靈氣豐沛,池閻也能好好修煉一番。 兩人以兄弟為借口找村長要了處荒廢的屋子暫住,說是荒廢,但因前任主人離開并不久,那處農家院子也算干凈整齊,沒多少蛛網(wǎng)灰塵。二者都是修士,不費多少功夫就將這個院子打掃整齊,住了下來。 為了不引人注目,兩人外出時都會想方設法遮住原本的面孔,池閻善用術法,而蘇純澈則依賴殷韶然的面具。因此村長和其他村里人都只認為這里來了一對相貌中等的兄弟,一個高大健壯,一個秀氣柔弱。 起初也有人心里好奇而來他們院子里看看,但看來看去也看不出什么花樣來,于是過了一些日子,來訪的客人就少了,大家也習慣這對有些古怪的兄弟。他們平日不出農活什么的,需要東西時就跟村里人買,或者去附近小鎮(zhèn)上買。 這一日,蘇純澈在田間散步,他雖不用吃東西,但嘴里還是貪吃,于是隔三差五的就要池閻給他去弄些好吃的來。池閻也都答應了,便向附近的村民詢問鎮(zhèn)上什么好吃,其中一個村民想了想,順口提了句隔壁一個鎮(zhèn)子有一家牛rou面味道極好,用的牛骨牛rou吊湯,面也是現(xiàn)搟的,十分勁道,池閻點頭,把這事兒往心里記了,當晚把這件事告訴給了蘇純澈,說等走的時候順道去一趟隔壁鎮(zhèn)上,嘗嘗這叫人念念不忘的牛rou面。 帶著面具的蘇純澈在旁人看來只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生的勉強算是清秀,不過白白凈凈的,跟村里那些黑皮粗糙的人完全不同。于是他一出來就惹的村上的大娘過來問他定親沒有,心里可有喜歡的對象。 蘇純澈其實對此避之唯恐不及,但又耐不住熱情的大娘,只好搖頭道:“沒有喜歡的人,家里也沒安排親事?!?/br> 大娘這可來了勁,抓著他跟他說自家丫頭怎么怎么好,又俊又能干,兩人年齡還適合,要不見個面。 那模樣,比起其他現(xiàn)代世界的相親大媽有過之而無不及。嚇得蘇純澈趕緊跑,可惜沒幾步,又被另一個大娘攔住,張口就問他他家里那哥哥可有婚配。 池閻的術法把他擬成一個皮膚黝黑,相貌普通的漢子,但這高大健碩的身材最引人注目,他曾經(jīng)跟村里其他男人去山上打獵,隨手一拳就打死一頭亂撞的野豬,回來后被傳了一通。畢竟在這村子里,蘇純澈這種皮包骨頭似的樣子最不能干活,還是池閻那樣的好,看起來能干,胯下鼓鼓的一團也叫人眼饞。 蘇純澈被人前后夾擊,哪里跑得了,只能如實道:“他也沒有婚配的?!?/br> “那感情好?!贝竽锪⒖虂韯帕?,“我屋里的丫頭今年也十九了,個子生的高,我瞧著跟你哥哥站在一起最適合不過,你要不要去問問?!?/br> “這個……”蘇純澈尷尬極了:“你自己問問吧,我不敢?!?/br> “這有什么不敢,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的,你哥哥看著也二十好幾了吧,都沒個婚配,難道是心里有喜歡的人不成?”大娘有理有據(jù)的跟蘇純澈分析發(fā)問。 蘇純澈被她問倒了,特別是最后那句喜歡的人,他心里一緊,一時間也不知道該什么說。池閻有沒有喜歡的人蘇純澈不知道,但最起碼挺喜歡跟他上床是真的。而一提到上床和成親,不可避免的,蘇純澈便又想起了殷韶然。 從他離開不渡宮也有兩個月多了,照時間來說,其實過不了多久殷韶然就要跟素芳成親了,從此以后就是素芳的丈夫,也跟他再無關系。 思及此,少年胸口悶得厲害,他以為這是被幾位大娘圍堵導致的,只好舉手投降,隨口道:“我沒聽我哥說過他有喜歡的人,要不你們改天自己去問問吧?!?/br> 說完這話,他貓著腰從大娘胳膊下面鉆出來,落荒而逃。 …… 蘇純澈被白日的事弄得心慌,晚上池閻回來時要跟他上床他都沒什么心思,好在池閻見他分心,也沒繼續(xù),從儲物袋里拿了幾樣東西出來給他玩,其中便有一個奇巧盒,要費心思才能弄開。 少年盯著那盒子,突然想起自己儲物袋里似乎也有這么一個玩意兒,是殷韶然去年帶給他的,前不久他離開不渡宮時也呆了出來。 他應付似的陪池閻玩了一會兒便喊著累,兩人收拾一番就上床去睡了。 第二日,池閻還是一早就出去了,說是中午回來,蘇純澈也不管,抱著被子在床上賴著,直到隔壁家的公雞叫個不停,他才肯起來。從廚房里拿了捧小米丟過去,公雞一見食物上門,立刻收起翅膀咕咕的叫家里母雞過來吃。一群雞圍成一圈在那兒低頭猛啄。 蘇純澈蹲在那兒看雞群啄米,直到腿酸了才肯起來,打算回去屋里再睡個回籠覺。他剛一進屋就看到桌子上面擺了個奇巧盒,正是昨天池閻帶來的,昨夜池閻折騰了半天才把盒子拆開,結果沒能拼回去,一桌子的零碎件。 他看著零件覺得眼熟,于是從儲物袋里拿出殷韶然給他帶的那個奇巧盒,發(fā)現(xiàn)是一樣的。還記得殷韶然曾手把手教他怎么拆這個盒子,再怎么裝回去,蘇純澈便將盒子放在旁邊,照著記憶里的步驟,將被池閻拆開的那個盒子給裝回了原來的樣子。 看著桌上除了顏色和新舊外一模一樣的兩個盒子,蘇純澈難得的覺得有些自豪,決定等池閻回來跟他炫耀一下。但直至中午,對方也沒回來,少年懶得再等,便抱著被子回去睡了。 他這一覺睡到了晚上,醒來時發(fā)現(xiàn)房里一片漆黑,蘇純澈心里困惑,難道池閻到這么晚也沒回來? 他摸著黑下了床,才點開燈,就看到桌邊坐了一個人,他嚇了一跳,差點尖叫出來。但仔細一看,才發(fā)現(xiàn)對方竟是池閻。 “你怎么回來都不點燈的,還不聲不響的,嚇死我了。”蘇純澈拍拍胸口,拿著手里的火折子又去點房間里的剩余燈火。 可等屋子里都亮了,池閻依舊沒有動,只是手里握著自己買來的奇巧盒,來回擺弄。 蘇純澈覺得不太對,便坐到池閻對面,小聲問他:“你怎么了?” 可池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問他:“這個是誰買的?” 蘇純澈還有些懵,見池閻指著的方向,正是另一個奇巧盒,他才道:“是殷師兄以前給我買的?!?/br> 池閻聲音沉沉的,沒什么起伏:“也是他教你拼的?” “是啊?!?/br> 噠的一聲,池閻把手里自己買來的奇巧盒放在桌上,抬頭與少年對視。他漆黑的眼里深沉如窗外夜色,瞧不出情緒來,但更像是有千萬思緒壓在里面,像極了暴雨將至前的沉沉烏云。 “我中午回來的時候,村子里的大娘告訴我說,要給我介紹姑娘,還說是你讓她們來問我的?!?/br> 蘇純澈沒有否認,還抱怨道:“他們都煩死了,還問我有沒有定親,有沒有喜歡的人?!?/br> 他話音落下,池閻立刻問道:“你是怎么回答的?” 蘇純澈蹙眉,對池閻現(xiàn)在的態(tài)度一方面是覺得過于冷漠,一方面又覺得冒犯,但還是耐著性子道:“我說我沒定親,也沒喜歡的人?!?/br> “沒有喜歡的人……”男人將這話重復了一遍,似乎是撕咬般的將其吞咽下去,放在了心里?!叭绻銇磉@村子里的是你的殷師兄,你也會這么回答嗎?” 便是遲鈍如蘇純澈,這時候也注意到池閻話中有話了,他聲音也冷了下來:“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但池閻絲毫不理會他的質問,只是道:“過幾日,殷韶然就要跟百花門的素芳結親了,你覺得你還有機會?” “什么機會不機會的?!碧K純澈道:“你不要這么陰陽怪氣的好不好?!?/br> “呵?!背亻惱湫α艘宦?,又自嘲道:“所以我每天東奔西走的給你帶這些東西回來,想著你能喜歡。結果你卻還是對殷韶然念念不忘的?!?/br> 蘇純澈煩擾的彈了下舌頭,抿了抿嘴唇,努力讓情緒平復下來:“這個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只是正好看到這個盒子,才想起殷師兄也給過我一個這樣的盒子?!?/br> “蘇純澈?!?/br> 池閻開口,聲音與他平日里的樣子全然不同,既壓抑又沉重。 “我想問你一件事,你喜歡我嗎?” “誒?”少年眨了眨眼,卻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于是男人便明白了,他自嘲的笑了一聲,從儲物袋里拿出一個食盒,食盒有保鮮的功能,打開時露出的一碗牛rou面跟放進去時一樣,熱氣騰騰的。他全然不在意自己今天在鎮(zhèn)上費了一番功夫才找到那家并不怎么起眼的小攤,排隊買了這碗面,又要去別家尋一些有趣又好玩的東西帶回來給面前這人,只想著能讓他開心。 “是我自作多情了,覺得我喜歡你,對你夠好,又這么討你歡心,結果卻只換來你的無動于衷罷了?!?/br> 他站起來,掌心燃起火焰,將自己的那個奇巧盒燒成飛灰,同時丟下食盒,任由里面的面倒在地上,面條和著湯水翻了一滴??伤麤]再肯看一眼,轉身出了房門,待蘇純澈要去追時,才發(fā)覺對方早已走了,只有一道即將消失的紅光在天邊閃過,那是煉獄留下的痕跡。 蘇純澈神情恍惚的走回來,腦子里滿是池閻說的那句我喜歡你。 他既迷茫又困惑,回到屋子里看到一地狼藉,于是又去拿了掃帚過來打掃,牛rou面湯水滲進地里,他還費了點功夫才把地上弄干凈。 最后,蘇純澈拿著簸箕要去倒垃圾,看著素凈的面條沾著灰撲撲的塵土,也不知怎的,眼睛眨了眨,竟不受控制的流出眼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