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徒(七)
坦白的事情走向基本如太宰治所預(yù)料的基本一樣。 國木田大罵搭檔不當(dāng)人,與謝野晶子也在看見可愛又可憐的小貓崽子后拔出砍刀追殺了他三條街,但是他們對身為受害者的孩子都持有憐惜之心,很照顧青鶴。 只是他到底還是低估了津島青鶴的道德底線——天生純善的人并不容易墮落。 說開之后,小孩的精神陷入了短暫的崩潰,同時帶來的是全部心理問題的爆發(fā)。 陷入PTSD下的青鶴懼光畏聲,強(qiáng)烈的罪惡感甚至令他不敢去照鏡子,自我厭惡的情緒很嚴(yán)重,太宰治已經(jīng)顧不上青鶴見到他產(chǎn)生的應(yīng)激反應(yīng),全天候地看護(hù)在他的旁邊,擔(dān)憂孩子自殘或是自殺。 如此往復(fù),即使青鶴在如此痛苦的時候依然下意識保持乖巧安靜,依然折騰得兩個人都心力交瘁。 終于有一日夜晚來臨,太宰強(qiáng)制性地將瑟縮成一小團(tuán)、難以入眠的青鶴抱在懷里監(jiān)督他睡覺——即使他自己也很難入眠。 這短短的幾天里,對方好不容易長出來的一點軟rou已經(jīng)迅速消瘦殆盡,太宰治只感覺胸膛上像是趴了一只皮包骨的病弱貓咪,輕的叫人心慌也心疼。 青鶴比一般的孩子更加敏感聰明,相對應(yīng)的,也更容易鉆進(jìn)死胡同里想不開。 太宰治情知絕不能再放任他胡思亂想下去,否則大概這孩子最后會生生抑郁致死。 他輕輕地嘆息著,把孩子向上提了提,叫不安眨動的睫毛得以蹭到他解開了繃帶的脖頸。 簌簌顫抖的睫翼是輕柔的癢,仿佛一只新破繭的蝴蝶顫巍巍地舒展翅膀。 “不要怕,”太宰摸了摸毛絨絨的小卷發(fā),柔聲安慰,“你不會有事的?!?/br> “……” “所有的事情都有解決辦法,糟糕的事情都已經(jīng)過去了,即便沒有,也終將過去,”太宰把嘴唇靠在孩子的額頭上,“不論發(fā)生什么,我都會一直保護(hù)你。” “……”青鶴還是沒有說話。但是太宰感覺到了肩膀處傳來的溫暖的濕潤。 他哭了。 無論是因為什么流淚,終歸是一個封閉心門動搖的好現(xiàn)象。 “你沒有錯,小鶴,”太宰收緊懷抱,“從頭到尾你都沒有做錯過什么,別人說起來,也只會怪罪我,而我并不是個那么在意別人看法,也不是不能解決這點小問題的人,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呢?” 懷里的孩子顫抖了一下。 “你難道是在介意孩子的身份嗎?因為他出身不光彩而介懷他的存在?說實在的,我并不那么喜歡小孩,尤其是我了解我自己,生出一個小鶴這樣的乖寶寶已經(jīng)是蒼天開眼了,誰知道下一個會是什么小黑泥精,到時候國木田肯定要罵我,說我?guī)男『⒆印?/br> “你如果不想要他,事情也很好解決,晶子阿姨的異能很好用,只需要一針麻藥,醒來后你就不必再為此煩惱?!?/br> “你看,小鶴,事情總有解決的辦法,不是嗎?”他輕輕順著青鶴震顫著低低泣音的脊背,“你只需要告訴我,你想要的是什么結(jié)果,又或者你把一切都交給我來決定,之后無論怎樣,只需要恨我就可以?!?/br> 總歸這些年下來,恨他的人簡直如過江之鯽,他不會在乎。 再說恨意,來自于扭曲的愛意。 太宰治不見得信得過長久之愛,相對應(yīng)的也不那么信任長久之恨。 更何況津島青鶴缺乏人一切丑惡的情緒,他或許會因為孩子的身份而痛苦萬分,會因與太宰治之間扭曲的關(guān)系而飽受折磨,也會心痛無辜嬰兒的未來而感到哀怨,卻不會恨人。 這或許是他的品性天生高尚,但也許也是另一種形式的扭曲。 太宰治并不擔(dān)心。 一切都來日方長。 不出預(yù)料的,青鶴最終還是振作起來,決定留下這個luanlun而來的孩子,只是為了掩人耳目,被取名叫信雅的小孩被掛名在太宰的戶籍下。 太宰治雖然早知如此,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 這一年他真的是忙瘋了。 光聯(lián)系人做試管嬰兒培養(yǎng)就足夠麻煩,他被迫拋棄了過去摸魚入水的悠閑生活,跑了一趟歐洲;說服與謝野醫(yī)生取出胎兒順便發(fā)動異能“請君勿死”倒不是難度很大,但是一直被以人渣眼光盯著,即使臉皮很厚,也不代表太宰真的很樂意這么做;最后是關(guān)懷家里嬌弱敏感的小可憐,簡直叫他cao碎了心。 好吧,說實在的,青鶴算是他見過的最聽話乖巧的小孩了,可是太宰治他真的不擅長照顧人??! 尤其青鶴還處于心理相當(dāng)脆弱的時候,前些時間的抑郁情緒導(dǎo)致了綿延的疾病,太宰治只能笨拙地學(xué)習(xí)怎么細(xì)心周到、從身體到心理地妥帖照顧瓷娃娃小兒子,而不是像之前那樣還需要小青鶴來叫賴床的他起來上班。 誰能想到他太宰治居然還有這么一天呢? 真是令中原中也都要從夢中笑醒。 甚至連原本對搭檔的墮落痛心疾首的國木田獨步,也忍不住對繃帶浪費裝置心生同情。 亂步先生對此有自己的見解。 “嘛嘛,雖然是很累的樣子,”這位綠眼睛名偵探一針見血地指出,“可是說不定太宰很享受這種生活哦。” 要是十八歲的太宰治,說不定這時候已經(jīng)跳起來反駁了。 享受社畜奶爸的生活? 他太宰治必不可能如此! 可惜他今年已經(jīng)是二十四歲的武偵宰,是一個成熟的大人了。 既然是大人,就要承擔(dān)自己的責(zé)任,而不能如同渾渾噩噩的黑暗時代一般任性自我,恣意追逐生死之巔的樂趣與刺激。 或許是世事磨平了不服輸?shù)奶觳诺睦饨牵蛟S也是一份另類的時光給予堅持者的恩賜。 太宰治坐在綠蔭下的墓碑旁,融融細(xì)草下埋葬著他的摯友。 微風(fēng)拂過,他聞到橫濱海微咸的濕潤水汽,還有明媚陽光的溫暖熱度。 太宰治每隔一段時間總會來這里坐坐。 世事無常,而石碑依然如故。 橫濱維持著它獨特的帶著硝煙味的寧靜,而他喧囂空洞的心靈,似乎也能在這里找到安寧。 知道當(dāng)年事情,記得平凡的紅發(fā)男人以及那五個孩子的人已經(jīng)寥寥無幾,太宰治也從當(dāng)初只是迷茫抓住一個承諾的少年,漸漸接觸到了平凡的幸福。 他像是日常閑聊般和石碑絮絮叨叨地瞎扯,事實上說的內(nèi)容也就是天南地北的雞毛蒜皮,還有因為養(yǎng)孩子而衍生出的家長里短。 “小鶴總算多吃了點東西,織田作你不知道,為了改善他那貓一樣的胃口,真是花了我九牛二虎之力……” “織田作真的太厲害了,還好我只有一個小孩,不然簡直不敢想象是什么樣的災(zāi)難,說起來青鶴君已經(jīng)是相當(dāng)乖巧的孩子了,每當(dāng)這個時候我都由衷佩服織田作你,到底是怎么從五個孩子的包圍下活下來的……” “嘛嘛,不過,小鶴真的超級可愛聰明哦~連小矮子都喜歡他……嘖!啊,最近運氣太背了吧,就連帶小鶴出門采購,居然就遇到了黏糊糊的蛞蝓……” 太宰治把頭靠在張了薄薄一層綠苔的石碑上,沁涼的石面令他垂下眼瞼。 他嘆息般地露出一個很淡的微笑。 “織田作,你是對的?!?/br> “我想我或許已經(jīng)找到了能拉住我的人了?!?/br> 幸福感,就是沉入悲哀之河的河底的那些閃著微光的金砂,就是那種感覺吧。 經(jīng)歷過悲傷的極限,心情不可思議地,朦朧地明亮起來,假如那就是幸福的感覺,那么我現(xiàn)在確實是幸福的。 PS:囚徒的正文到這里結(jié)束了,大概有兩章番外,一章是rou,一章是后日談,不算多么甜,頂多算是正劇,雖然可說是圓滿的,但終究摻雜了諸多考量和苦澀。 太宰未必真的愛青鶴至深,青鶴此時的感情里也難說是不是有種斯德哥爾摩綜合癥后的妥協(xié)和屈服,畢竟都是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