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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書亦做了一個夢。 夢里是人聲嘈雜紛亂的筒子樓,門邊堆積如山的廢紙箱堵在樓道邊,樓下管教孩子的吵鬧聲吵的人心煩意亂,樓上舞女跳舞鞋跟踩在地板發(fā)出的咚咚聲徹耳,陰暗的樓道里偶爾響起皮鞋聲又或是小孩的哭啼,夢里充滿了生活氣息。 沈書亦記得,那是他小時候的生活,是他還沒分化的時候。 廚房里傳出來炒菜聲,沈書亦從滿是文字的書本里爬起來,打開房門聞著飯香走到廚房前問正在廚房里忙碌的黎宜山,“爸,我餓了?!?/br> 黎宜山單手抄起鍋,支起一張餐碟,將鍋里的青椒rou絲倒入餐碟里,說,“別著急,書亦,這就好了?!?/br> 沈書亦從筷籃里拔出兩雙筷子,問,“沈從之是不是沒飯吃?!?/br> 黎宜山把菜端給沈書亦,說,“你去,把這盤端到桌上,去對面叫小叢之去?!?/br> “哎,行。”沈書亦把盤子放好,去到隔壁叫沈從之吃飯。 沈從之正在自己房間刷題,他今年剛上高三,原本學習就緊張,父母應該體諒的時候,可現(xiàn)實房間門外他爸和他媽又在吵架,無非又是他爸借了幾萬塊錢給他那個好吃懶做的弟弟的事情。 他拿了兩個耳塞堵在耳邊,靜心做題,只要好好學習,考出去,就能逃離這里的紛擾是非了。 外面還在爭吵。 “你那么有錢怎么不給小之交學費?我去我娘家東拼西湊的就差跪地上給人要錢了,你倒好,幾萬塊隨便就借給你那個破爛弟弟了,你讓我怎么活?你讓小之怎么辦?”他媽的聲音刺耳,可句句透露著絕望。 “小琛那不是急著用錢嗎?他是我弟弟,他急用我總得借吧?”他爸說。 “急用,哼!”他媽笑了一聲,“你弟那樣子,一天跟著那群混混跑,能有什么急用,還不是打牌輸了,沈林國,你弟弟是弟弟,我兒子就不是兒子嗎?你能借他那么多錢,怎么就不能給小之交學費?”他媽咄咄逼人,“交錢的時候你在哪?你說?你在哪?” 沈林國甩了衣袖,“錢的事總有辦法的,你別瞎cao心了,我弟我必須管。” “那你怎么不管小之?” “啪”一聲,沈林國拍了下餐桌,木制的餐桌震了震,“我弟當年為了從火里把我救出來,瘸了半條腿,我不管他,誰管他,做人不能沒良心?。俊?/br> “那我呢?那小之呢?你管了你弟這個無底洞,誰來管我和小之?”他媽紅著眼睛,“沈林國,你把你的良心給了你弟,誰的良心給我們?” 沉默許久。 他媽忽然開口,“沈林國,我們離婚吧?” 沈從之摘了耳塞,這個雜牌的耳塞不怎么管用,他爸媽的話聽到很清楚,他也清晰的聽見了那句我們離婚吧? 他愣了愣,看了看書桌上前的窗外,今天是陰雨天,雨水順著窗前的藤蔓蔓延至窗臺,雨滴落在玻璃上發(fā)出噼啪的聲音,不時傳來雷電鳴擊,沈從之放下筆,忽然想,生活真的很沒意思。 房門被敲響,他以為是他爸媽找他,頭也沒回的說,“進?!?/br> “沈從之,來我家吃飯嗎?” 沈從之聽見了熟悉的聲音。 他回過頭,沈書亦看著他,又問,“我爸做了你最愛吃的菜,你來嗎?” 沈從之其實沒什么胃口,但是看見沈書亦,不知道怎么剛剛煩悶的心情一掃而光,鬼使神差的他點點頭,說,去。 他站起身,凳子被自己的站起來帶出響聲,他放好椅子,拿起床邊的外套,單手摟住沈書亦的肩膀,走出房間。 客廳他父母一改剛剛窮兇極惡的爭吵模樣,笑著對沈書亦說,“麻煩小書亦了,我家小之就托你照顧了?!?/br> 沈書亦笑起來,“不麻煩,我爸做飯總多做點,我們兩人吃不了,他來了還是幫了忙了。” 沈林國笑笑起身給他們開門,“替我謝謝你爸爸啊。” 沈書亦點點頭,“嗯”了一聲,說,“其實不用謝的?!比缓罄驈闹氖殖鲩T。 沈從之的手很涼,接觸到沈書亦溫熱的手心后下意識的往回收,卻被沈書亦另只手裹住。 他抬眼看沈書亦。 沈書亦看著他眉眼彎彎,“沈從之,你是不是冷,我讓我爸開空調吧?” “沒,不冷?!鄙驈闹栈刈约旱氖植宓阶约貉澴涌诖?。 沈書亦“啊”一聲,開了自家門。 沈從之家里節(jié)儉的很,這種陰雨天也不會開暖氣,他畢竟一個Alpha,不怎么怕冷,但沈書亦不行,家里相比較暖和。 他們一進去就聞到了濃郁的飯香。 餐桌面擺了不少菜,熱氣騰騰的,黎宜山拔了雙新筷子,看見兩人正好進來,說,“來,快吃?!?/br> 桌上。 “這個rou絲,小叢之,最喜歡的,多吃點?!崩枰松浇o沈從之夾了一筷子。 沈從之點點頭,說,“謝謝叔叔?!?/br> 沈書亦笑著也夾了一筷子,醬油色把白糯的米飯暈染開,他塞進嘴里,嘴邊一點油。 然后說,“沈從之,你爸媽又吵架了?又是為什么?。俊?/br> 沈從之夾米的手微微頓了頓,抬頭看沈書亦,“一些小事而已。” 黎宜山拍了沈書亦一下,“人家的家事你管什么管?別不懂事,吃你的飯?!?/br> 沈書亦哼了一聲,“我過去的時候他們就一直在吵,我都不敢開門,等了好久聽見里面安靜下來我才敢敲門,秦阿姨好兇,那個大眼睛瞪了我一眼?!?/br> “對不起啊。”沈從之忽然說。 “?。俊鄙驎嚆读艘幌?。 “我為我媽兇你道歉,對不起。”沈從之說。 “這不用,不用,我又沒在意?!鄙驎嗉泵φf,“不用道歉,要道歉也不是你,不是……”沈書亦越抹越黑,想再說點什么,可他看著沈從之一臉認真的看著他的樣子忽然噤了聲,最后干巴巴的說了聲,“吃飯吧,我不說話了?!?/br> 黎宜山忍不住笑了一聲,給沈書亦碗里夾了塊紅燒rou,說,“行了,你少說話吧!”說完,他又問,“你的Omega抑制劑用完嗎?要不要再買?!?/br> “什么?”沈書亦懵住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抑制劑?誰用?” “Omega抑制劑???”黎宜山說,“你個Omega,不是你用誰用?” 沈書亦忽然看見自己面前米飯碗里的油漬漬的紅燒rou在融化,把碗里的白米飯都染成血紅色,傾盆大雨的巷子里,一攤血漬包裹著他,頸后麻疼的感覺,他猛的抬起頭。 沈從之看著他,嘴巴微開,“你是Omega,你是Omega,你是Omega?!?/br> 黎宜山拽住他的手,“你個Omega當然要用Omega抑制劑了,你要用Omega抑制劑。” “不對,不對?!鄙驎嘞?,“不對,我不是Omega,我是beta,我沒有發(fā)情期,我不用抑制劑。”他伸手摸著自己的頸后,那里一片光滑。 他猛的跑到衛(wèi)生間里,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忽然滑跪在地上,這是十來歲的自己。 可他為什么不記得自己以前是Omega了?他不是個beta嗎? “砰”一聲,面前摔了一管抑制劑,黎宜山站在他面前說,“快用抑制劑,快用。” “我不用,我是beta,我不用?!鄙驎嗤崎_他,就要跑。 可忽然頸后一陣刺痛,他轉身看見沈從之手里一管抑制劑刺向他頸后,他聽見沈從之說,“你是Omeg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