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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主攻】暮江吟(np)在線閱讀 - 17 鶴鳴九皋

17 鶴鳴九皋

    江衍來拜訪時(shí),蘇沉不在。

    葉鳳陽想要讓人歡喜時(shí),必然讓人如沐春風(fēng),但他只是客氣地道一聲“三爺”,將人迎進(jìn)堂內(nèi),落座一旁,便沒再提起話頭,兩廂就有些沉默尷尬。

    江衍端著茶盞,打量葉鳳陽。面若冠玉,肩背挺拔,長發(fā)高束,姿儀甚美;寶劍在鞘,鋒芒不露,比起劍客、殺手、宗師,更像是一名精習(xí)六藝的君子。

    原來是這副模樣!江衍在心里想。他不是第一次見到葉鳳陽了,往前只覺是一位劍術(shù)絕頂?shù)纳倌晏觳?,今次才有了些別的考量。

    他友好地端茶相敬:“葉宗師,許久不見?!?/br>
    江衍一直等到蘇沉回來。他帶了一壺酒,是山下去年梨子醸的,蘇沉自小喜歡。

    蘇沉告罪一聲,轉(zhuǎn)到內(nèi)室更衣。他在花海沾染一身香氣,衣擺和鞋面上也沾染著浮塵,很不舒服。

    江衍于是繼續(xù)等待。他不著急,頭疼的就是蘇沉,后者其實(shí)想躲著他走。

    蘇沉還是得見人,葉鳳陽難得地表露一種似是不耐煩的態(tài)度,自行離開了,蘇沉有點(diǎn)心虛。

    他覺得自己今天想了太多關(guān)于感情的問題,應(yīng)該給師兄一個(gè)明確的答復(fù),合一合年紀(jì),也算是兩不耽誤。

    不是不喜歡,可能還挺喜歡的,但是,這些喜歡不能支撐一生一世。

    很多很多的喜歡也不行。

    江衍不用蘇沉開口,寬袍大袖下,幾根手指靈活地掐算一遍,便知今日事不成。

    他溫和一笑,不肯讓蘇沉說出拒絕的話,便先開口:“師弟,你今年又一難,往北不利,向南可解,今年最好不要往北走了。”

    “多謝師兄。”蘇沉道謝,對(duì)方并不知雪參之事,蘇沉也并不愿多說。

    “師兄,我亦有一事······”說到這里就見江衍猛地打了個(gè)寒顫,蘇沉趕忙叫小弟子填了炭火,關(guān)了窗戶,換了熱茶才繼續(xù)說話。

    然后,折騰一番,江衍忽然提起了往事:“師弟,你還記得,很久以前,在七星臺(tái)說過的話嗎?”

    蘇沉默然。

    很小的時(shí)候,蘇沉和江衍一起玩耍,曾有一次闖進(jìn)廢棄的七星臺(tái),彼時(shí)星月高懸,兩個(gè)孩子迷路不能下山,窩在一起縮在樹下取暖。

    那時(shí)候,江衍就小聲問蘇沉,“師弟,將來你有一間大房子,我能住進(jìn)去嗎?”

    蘇沉當(dāng)然回答:“如果我有的話,我的就是你的,想住多久都可以。”

    然后,江衍默默捏著銅錢,更小聲說:“我不用做房子的主人,只要能住在里面就滿足了。”

    “你可以邀請(qǐng)我嗎?”他紅著眼睛,梗著脖子,像極了花海里那只倔強(qiáng)的白鶴。

    蘇沉伸手探了探他額頭,果然發(fā)燒了。

    他安撫著江衍的后背,如同撫摸著白鶴漂亮的羽毛,輕聲哄道:“一定邀請(qǐng)你?!?/br>
    蘇沉沉默一瞬,忽而笑了:“隨時(shí)歡迎師兄來山莊玩,想住多久都可以?!?/br>
    他忽然很難說出別的話。

    江衍也笑了。他忍住鼻頭酸澀,用力咽下眼淚,努力掛起開心的笑容,道一聲:“多謝師弟。”

    然后,他毫不失禮地起身離去了。

    傍晚,江衍高燒昏厥,水澤居壓不住消息,終究報(bào)到蘇沉的面前。

    “你多少顧慮一下三師兄的身體嘛,他身體一直不好,”蘇沉剛給江衍行了針,江柔湊在身邊說話,極為礙事,被蘇沉揮手指使到一邊,接著說:“雖然這種事勉強(qiáng)不來,但是,咱們說話時(shí)候可以溫柔一點(diǎn)嘛,對(duì)不對(duì)?”

    我也沒說什么啊······蘇沉開方子抓藥,江柔就跟在身后像個(gè)小尾巴一樣喋喋不休,蘇沉就問:“他經(jīng)常這樣?”

    “三師兄算卦那么準(zhǔn),又整天算?!苯嵋差H為無奈。

    蘇沉停下手里的工作,“整天算?沒人管?”

    “二師兄不在,師叔也不管事,哪里有人管得了三師兄嘛,何況,收了銅板和龜甲,他還會(huì)掐手指,這誰管的住?”

    “我知道了。”蘇沉打發(fā)小師妹:“缸里舀一碗水?!?/br>
    “明白!”聽蘇沉如此說,江柔這才滿意了。她真心將江衍當(dāng)作兄長,實(shí)在不忍其虛耗身體。

    所以江衍清醒時(shí)候,面前擺在一碗漆黑的湯藥,還有蘇沉不算好看的面色。

    江衍露出溫和的笑:“多謝小師弟了。”一邊說著,被子底下手指開始占卜吉兇,誰料剛一動(dòng),一柄黝黑的戒尺隔著被面壓在他手上,他一僵,身后冒起一層冷汗:“師···弟?”

    “師兄,喝藥?!碧K沉沒什么表情,沒什么情緒的目光沉沉地壓在人身上,這一刻,他和葉鳳陽出奇的相似。

    江衍勉強(qiáng)喝下一碗藥,見蘇沉將藥碗端走,洗了手坐回床前,似乎很認(rèn)真地想要和他談一談。

    江衍一點(diǎn)也不想聽。

    “師兄,人生除情愛無大事?”蘇沉問。

    “啊啊,是?!苯苄牟辉谘傻卮鸬?。

    “嗯?”

    “不,不是?!苯苊偷鼗剡^神來。此刻,傷病折騰的他早已筋疲力竭,全沒了往日智珠在握的云淡風(fēng)輕。

    蘇沉平靜地看著他:“天意自古高難問,三師兄,我記得你很久以前,也曾立誓,偏要窺一窺天意,如今,你還這樣想嗎?”

    江衍與他對(duì)視片刻,落下目光去,忽然苦笑:“是我年少輕狂。”他不肯說話。

    蘇沉也沉默了。

    蘇沉很小時(shí)候,想養(yǎng)一只鶴,羽毛潔白,驕傲漂亮,悠閑又雍容地踱步,總是不緊不慢。

    可是,當(dāng)鶴湊到他身邊,肯為他低下高昂的頭,他就忽然退卻了。

    他沒有花海,沒有清泉,他沒有鮮嫩的魚蝦;他擔(dān)心他傷了、病了,羽毛臟了,卻不能陪在他身邊。

    他養(yǎng)不起。

    “我幼時(shí)不知事,從未想過這些;年少時(shí)在蜉蝣閣看盡,也有相愛的愛侶生死相托,就和阮jiejie一樣?!碧K沉輕輕笑:“我十分敬佩,但,我做不到?!?/br>
    “三師兄,與我一處,名分,沒有;承諾,沒有;忠貞,沒有。這樣的伴侶,是你想要的嗎?”

    “我知道,”江衍忍住哽咽,他仰面緩了半晌,眼淚卻終究落了下來:“我一直知道,師弟,你桃花繞袖,其中有一枝是我,可是,我怕沒有啊??!”

    江衍忽然抱住蘇沉,哽咽崩潰地哭出聲:“三年前我險(xiǎn)死還生,命格已改,要是沒有了,可怎么辦???”

    蘇沉僵著半晌,緩緩地拍了拍江衍后背,痛苦地閉上眼。

    他在心底嘆息一聲。

    若鶴不要清泉,不要花海,也不要魚蝦,它不怕傷、不怕病,不怕羽毛弄臟也非要與你行走人間,你要怎么拒絕?

    你能夠拒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