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新的開始(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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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片黑暗中,他慢慢思索著。 最先想起來的,是自己叫寧言這件事。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他只覺得自己無法感覺到自己的存在。 然后一個名字躍入自己的思考中,夏一語。 他這缺愛的一生最終以獲得了愛卻失去了生命為代價,這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他靠著傷害別人,還有別人對自己的依賴和服從確認“愛”的存在。 可最終他遇見了一個純情的青年,毫無保留地將愛全部傾注在了自己身上。他有個美滿的家庭,從小衣食無憂,有點傻,沒什么生活常識,嬌氣又喜歡哭,簡直是集他討厭和嫉妒的點為一體的人……真是絕了。 于是,他對這本不應該屬于自己的財寶伸出手,想把他從安全溫暖舒適的珠寶盒中偷走。他這個卑鄙的,玩弄對方感情的陰暗的人,最終遭到了報應。他命里就不該有夏一語,更不該有夏一語的愛。自己兩個都得到了,不遭天譴都是怪事。 那么,錯就錯在不該說那句話。那是鎖鏈,是桎梏,他給小狗的精神戴了項圈,讓他無法脫身。 可是這也好像不錯……他不想讓小狗去愛別人,他從生到死,都想占有夏一語的愛。 黑暗似乎永無盡頭,他的意識也始終未曾消散。他斷斷續(xù)續(xù)想起了很多事情,比如小的時候曾經(jīng)有美術(shù)課的老師送給他手工掛件,作為他堅持每天早早到學校的獎勵。在畢業(yè)前發(fā)現(xiàn)美術(shù)老師也會送別的家庭美滿的小朋友掛件時,他在回家的路上扔掉了那個自己珍藏的掛件。那時候的他覺得這種愛很廉價,可是扔掉后自己又哭了很久。 他想要別人獨一無二的愛,只給他的,永久的,那種博愛,幼年的寧言覺得是羞辱,成年后的寧言覺得是老師好心下無意識的傷害。所以,在他還沒有做好準備迎接屬于自己命運的補償時,他以為小狗的愛也是瞬時的,自己只不過恰好出現(xiàn)在了夏一語的生命中,魯莽地奪走了小狗的身體,讓小狗以為這就是愛。 說到夏一語……即使自己不讓他哭,他也會哭得很慘吧?自己的mama呢?是不是會很傷心?但是還好有崔叔叔陪著她,估計會陪她來給自己收尸。真希望自己是全尸空運回國在國內(nèi)火化了,但春夏之交,國內(nèi)估計會很熱…… 夏一語……自己以前也打過架,但是沒被直接打在后腦勺上過。說到底都是講生活技巧時太投入,不然以前擅長打群架的自己,肯定會把這些人全揍扒…… 自己可別死在夏一語懷里……會給人留下心理陰影的…… 黑暗真是漫長……漫長到自己感覺到了有白色的光暈,從眼前慢慢擴散開。 可是比白色更早到來的是疼痛,他感覺到自己的后腦和前額同時作痛,似乎隨時會把自己的腦袋劈成兩半一般。眩暈,嘔吐,疼痛的感覺一同襲來,他睜開眼,眼前卻是一片模糊的白色,還有人在自己旁邊慢慢地說著英語。他艱難地看過去,只見那個人穿著西裝,五官輪廓好像和夏一語有點像,但是周身的氣勢完全不同。 “……你是……誰?” 那人似乎被驚動了,放下手機回頭去看他。 “……你是……”寧言瞇起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的視力始終處于模糊狀態(tài),“夏一語的……哥哥……嗎?” 那人沒有說話,一手插著西裝褲的口袋,一手拿著手機。他似乎才剛剛反應過來一樣,開門離開。不到一分鐘,一群醫(yī)生護士帶著各種檢查的儀器,將他團團包圍。 “寧先生,能聽到我說話嗎?” “寧先生,我們會給你抽血,請稍等……” “寧先生,請張嘴……對,眼睛睜大一些……” “您還記得最后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嗎——?” 寧言這才真正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事。 他還活著。 “我叫寧言,我……被打了……抱歉……我看不清……” 他的英語好歹沒有被砸得失憶,總算是慢慢說了出來自己目前的情況。醫(yī)生們互相對視,確定了情況后做了個手勢。一個護士匆匆跑出去,然后一個寧言熟悉的人跑了進來。 “臥槽,寧言!你——!” “……老馮……”寧言瞇起眼睛,有些無奈,“我這不……還活著……我有點看不清,臥槽……” “你醒了就好,正好趕上我來看你?!崩像T眼淚都快下來了,“你沒失憶吧?沒傻吧?” “沒傻……”醫(yī)生給他打了個止痛針,他有點昏昏欲睡,可是疼痛又折磨著他,只能讓這個東北漢子有氣無力地問,“怎么……夏一語的哥哥……都來了?小夏人呢……怎么樣了?” “哥哥?沒有?。俊崩像T滿臉疑惑,然后又安慰他,“沒事,你媽那邊小夏也給聯(lián)系了,別擔心,一會小夏打完電話就該回來找你了,別瞎想。” 瞎想?還沒等他想明白,就看到那個穿著西裝,酷似夏一語的人又出現(xiàn)在門口。 不……那是…… [br] 日后他們回憶起來的時候,他說自己當時被嚇壞了,以為寧言被一下子砸得記憶錯亂。 寧言問起來的時候,他說了很多。他說了自己報警后陪著寧言,一直抱著他不撒手,直到醫(yī)護人員把他抬上救護車。他說了自己是怎么聯(lián)系到哥哥jiejie,讓他們找距離他們所在城市最好的私立醫(yī)院。他聯(lián)系了轉(zhuǎn)院,告訴了警察發(fā)生的事情,做了筆錄。他說自己回了一趟家,看到了那套西裝,然后覺得應該穿著,學著哥哥的模樣,冷靜鎮(zhèn)定地處理一切事情,就算自己完全沒有接觸過,也完全不知道該從何下手。他給寧言開了醫(yī)院證明,通知了寧言的mama,拿到了她的委托書,提交了休學申請。他把自己所有的書都搬了過去,在特護病房里,陪著寧言,一邊看書備考,一邊照顧他,給他擦洗身體,去和醫(yī)生了解可能出現(xiàn)的后遺癥,擔心寧言一覺醒來就把他忘了。 他考試也順利通過,有時候穿著寧言的mama寄給他的衣服,有時候穿著寬松舒適的衣服。他自己在家做飯時,曾經(jīng)不小心把自己的指甲削下來。 在寧言昏迷的三個月中,他每天都睡在寧言身邊,生怕他醒來時看不見自己。如果感覺到不安,就穿上那套西裝,假裝自己其實可以料理好一切事務,不讓任何人擔心。哥哥jiejie通過在集團認識的資本界的金融家,對警局施壓,在寧言昏迷的第二個月里把那些小混混全部捉拿歸案。其中成年的那些判了刑,未成年的一些同犯也被強制承認了自己明知是錯誤的犯罪行為依舊實施,并且他們都超過了16歲,最后施壓媒體進行了不露出面部特征的報道。他知道自己讓哥哥jiejie這樣做總歸有點以勢壓人的意思,可是他覺得不這樣做對不起為了救自己而被報復的寧哥。 在國內(nèi),那個想要迷jian他的人被收集信息后起訴,國內(nèi)的媒體把這個人進行了曝光,只是隱去了他在國外試圖迷jian和買兇報復,因為夏一語怕查到寧言身上,夏一鳴和夏霏也要保全夏一語的清白。 他們靠在一起,慢慢說了很多,在那個春夏之交,夏一語在那方白色的特護病房中,陪伴著他心愛的人,直到他醒來。寧言教給他的全部,他都好好地用在了獨自一人打理生活中。寧言沒有教他的,他就在網(wǎng)上搜,問老馮,問同學,問哥哥jiejie,然后自己學著去做,和其他人打交道。 那時候他就會想,這些寧哥都懂,寧哥比他懂,如果是寧哥,他又會怎么做呢? [br] 但是這個時候,他們凝視著彼此,什么都想不起來,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老馮早就識趣地離開,三個月下來他也看清楚了,小夏少爺早已對寧言動心——真不知道對以后的寧言來說是好事還是壞事。 寧言也反應過來,這個穿著西裝,周身氣質(zhì)和閉眼之前的自己已經(jīng)有所不同,卻還能看出從前輪廓的,正是一年前嬌氣的淚包小少爺。他西裝筆挺,走到自己床邊,拉過椅子坐下;看到寧言瞇起眼,他就又坐在床上,靠近了一些。 “再近點,”寧言說話也緩慢,“我看不清?!?/br> 夏一語的面色無悲無喜,似乎是壓抑著某種感情。那板起來失了鮮活的臉讓寧言覺得陌生,心中卻又大感安慰。夏一語不需要自己也能展翅高飛,他可以獨立了……但他還會屬于自己嗎? “再近點?!?/br> 兩個人的距離越縮越短,夏一語的鼻尖碰在寧言的鼻尖上。寧言將他眼睛上的每根睫毛都看得清清楚楚,那雙眼中暗含的思緒,在玻璃一樣的雙眸中清楚涌動,似乎隨時會傾瀉而出。 對了,要確認他還屬不屬于自己,還是不是自己的小狗,只用非常簡單的方法就可以做到。 “小夏,”寧言一字一頓地說,“哭吧?!?/br> 青年眨了眨眼睛,眼角開始泛紅。他再快速眨了眨眼,那玻璃上就起了一層霧氣。 霧氣化作水滴,然后是奔涌的不安,愛戀,壓力,積攢了三個月的無望于煎熬,看到寧言倒下時的恐懼,聽到警察說到審訊結(jié)果時的憤怒,被老馮告知了自己曾差點被迷jian寧言怒而傷人的震驚……所有的一切傾瀉而出,他哽咽著靠近寧言,想要吻他卻又不敢,只能掉著眼淚,嗚咽著等待主人的下一個命令。 “現(xiàn)在……”寧言艱難地抬起手,用粗糙的手掌捧住他的臉,用拇指擦去他的眼淚,“親?!?/br> 夏一語毫不猶豫地湊上唇,淺淺地吻他。 外面的樹葉互相溫柔摩擦著,送進陣陣窸窣的聲音。 “寧哥……”他蠕動著嘴唇,湊近他低聲說,“寧哥……主人……” “嗯?!?/br> 寧言知道,他在等待那句話。自己只說了一次的話——只要以后夏一語想,他可以說很多次,無數(shù)次。 在這場以興趣為開始的堪稱危險的關(guān)系中,他們本就是意外湊在一起的主人與小狗的關(guān)系。但現(xiàn)在這樣看來,又是誰馴服了誰呢? “我愛你,小夏?!?/br> 麻醉劑讓他感覺到昏昏欲睡,他的呼吸逐漸變得綿長平穩(wěn);男人柔軟地瞇起眼,握著夏一語的手。 “別走……別離開我……我也不會……放你走……” 他閉上眼之前,彎起嘴角。 “小夏……夏一語……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