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夠惡心。”

    渺小劣等的粘性物質(zhì)不能給強(qiáng)大的勇者帶來任何實質(zhì)傷害，即使卸除了所有裝備，他仍然可以用拳頭將它們打碎。但那樣效率實在太低，而在他腳下，史萊姆們正如泥泡一般不斷涌出，漸漸蓋住了他的小腿。

    它們沒有發(fā)動攻擊，但再這樣下去，不出片刻他就會被史萊姆潮淹沒。魔王想活活悶死他嗎？就像度過沼澤時一樣，即使盡力向上浮，也會因為沉重的壓力反而漸漸下沉。沒有布料遮擋，史萊姆身上的黏液覆滿了全身皮膚。雖然還能掙扎一會兒，但體力耗盡之時，他就會因為窒息而丑陋地死在地底。

    脖子已經(jīng)被埋在史萊姆里，他張大嘴呼吸空氣，然而不慎吸進(jìn)了少量黏液，口腔內(nèi)的惡心感讓他想吐出去，卻因為嗆到反而讓鼻子也被史萊姆堵塞。

    “唔、唔嗚……”

    生存本能終究大于理性思考，勇者像所有溺水的人一樣亂了動作。史萊姆從所有能進(jìn)入的地方涌進(jìn)來，仿佛要就這樣填充他的大腦。他快撐不住了，無論有再強(qiáng)大的身體素質(zhì)，他也是人類，失去氧氣就會死亡。

    在地牢里，即使昏厥過去似乎也難以察覺，畢竟眼前永遠(yuǎn)都是黑暗。再度睜開眼睛時，勇者并不清楚中間發(fā)生的一切。沒有參照物讓他對自己所處的空間沒有任何實感：同伴的血紅，魔王的紫霧，再是現(xiàn)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他只是在不斷地昏迷又不斷醒來。

    雖然原因不明，他好像還活著。史萊姆潮不知何時已經(jīng)消失在鐵籠中。勇者低頭摸了摸地板，連一點黏糊的感覺都沒有，仿佛剛才只是一場噩夢。

    然而身上極薄的一層黏液告訴他那不是夢。所有傷口和疼痛都已經(jīng)愈合，肌膚也煥然一新，即使經(jīng)歷了那樣慘烈的失敗，他竟然有種自己的身體十分健康的感覺。還有這胃里莫名的飽腹感……

    意識到發(fā)生什么的勇者瘋狂摳挖喉嚨試圖將東西吐出來，然而除了讓自己更加惡心之外無濟(jì)于事。他跪在地上，唾液從唇角流下，拼命地深呼吸試圖讓自己回歸理性。他是勇者，是小隊的頭領(lǐng)，任何時候都要保持冷靜。稍稍取得平衡后，他低下頭，試圖借著地面法陣幾乎不存在的光芒打量自己的身體，這是他現(xiàn)在唯一的武器。仿佛配合著他的意識，水鏡再度浮現(xiàn)。

    勇者輕輕抽了口氣。即使會被魔王譏笑嘲諷，他也不得不承認(rèn)這是一具完美的身體。他剛才思緒太過紊亂，除了震驚和恐懼以外只覺得惡心。然而現(xiàn)在重新打量自己，他終于能明白為何初代勇者是神的造物。

    本該丑陋的兩套器官，在這具從骨骼結(jié)構(gòu)到肌rou比例都如藝術(shù)般呈現(xiàn)的身體上，絲毫不顯得突兀，甚至是渾然一體。像國王的寶冠一絲不茍，或者是是應(yīng)當(dāng)放在廣場上瞻仰的雕塑，既不如過度魁梧粗陋的士官，也不精致小巧如宮廷中的貴婦，而是恰恰介于兩者之中，不偏不倚一毫，像神明一樣沒有突出和缺陷。

    即便如此，褻瀆先祖的遺體也是勇者不能容忍的。如果可以，他自然愿意自刎而將軀體送回神殿，但魔王顯然不這么想。在勇者伸出手嘗試捏住自己脖子時，他身上那層幾乎不可視的膜層忽然變成深黑色。視野瞬間消失，像又跌入了夢里。

    “喂！”

    還來不及思考，兩只手腕便瞬間被收束至后頸，腳踝也緊貼大腿根部。黏膜在皮膚上游走，困惑的勇者忽然意識到，身體上的黏液不只是剛才史萊姆的殘余。

    覆蓋在他身體上的，是一只活物。

    他知道作為最低等泛濫的魔物之一，史萊姆有極多異種，但走遍整個大陸，他也從來沒有見過，能夠?qū)⒆约旱纳眢w細(xì)化至薄如蟬翼狀態(tài)的。更何況這史萊姆有相當(dāng)強(qiáng)大的力量，雖然外表幾乎看不出，但勇者清楚，自己的手腕和后頸就像被膠水黏住一般死死貼在一起。他忽然有種糟糕的預(yù)感，也許那些來勢洶洶的史萊姆沒有消失。

    他們就在這里，只是被魔王以某種極為強(qiáng)力的法術(shù)壓縮至極限。貼在他身體上的，不是一只，而是千千萬萬只史萊姆。

    而將這些史萊姆帶到這里的魔法陣……

    勇者沒有辦法再集中精神繼續(xù)想下去。由于剛才的沖擊，無數(shù)史萊姆在他身體表面驚恐地游動。他的皮膚現(xiàn)在比肥皂泡還要滑。除了鼻孔嘴唇還能用于通氣，他已經(jīng)被史萊姆徹底包裹，無論胸口，屁股還是敏感的性器。

    很奇怪。僅論觸感，明明和洗澡時用手抹過覆滿泡沫的后背沒有區(qū)別，然而到處竄動的史萊姆像千萬只手從頭到腳來回。身體發(fā)熱，汗水自毛孔溢出，卻被史萊姆瞬間吸收分解。他得出去，雖然分不清是什么情況，但再這樣下去，身體里會有越來越多奇怪的東西流出來。

    能量在器官內(nèi)部聚集。感謝神靈，即使已經(jīng)一無所有，戰(zhàn)斗的經(jīng)驗也永遠(yuǎn)不會背叛他。金色的流光自臉頰沿著骨骼穿入心臟再傳向四肢百骸，噼噼啪啪的電流一點一點將濃厚的黑從皮膚上撐開。手腕獲得了一點點自由空間，就趁現(xiàn)在——

    后頸忽然遭受重?fù)簦@讓勇者差點暈過去。史萊姆猛地縮緊，這下是將他再度緊緊團(tuán)成了一個球。而攻擊他的正是他自己的拳頭。

    是之前的反彈。就像他攻擊牢籠卻打到了自己，攻擊這些史萊姆，也會令他遭受相同的待遇。而與頭部融合度還不夠的身體無法發(fā)揮能量的全部威力。手腕一下被鎖得更緊了。這些低等魔物沒有思維，一旦遇上過于強(qiáng)大的敵人就只會逃跑和躲藏。而在魔王強(qiáng)大的威壓下，無法分散的它們只好往更深處鉆。

    “嗚！”

    骨骼都快被擠壓變形，勇者不曾想到這些軟體生物竟然有這么強(qiáng)大的力量。他們甚至擠開了yinchun和臀縫，朝著勇者身體內(nèi)部逃竄。

    “不，不對……”

    渾身肌rou在一瞬間條件反射啟動自我保護(hù)，然而史萊姆只要有一絲縫隙就能輕易滑入。由于收縮rou壁，流動的觸感反而更加清晰。如果就這樣放任自流……

    “不要再進(jìn)來了！”

    無法想象會被挖掘到多深的勇者激動地掙扎。然而對新身體的控制還沒有熟練到足以明白如何消滅鉆進(jìn)體內(nèi)的敵人。隨著成功鉆入的史萊姆越來越多，原先柔軟的軀體因為壓力而硬化，竟然從內(nèi)部將壁道一點點撐開。

    如果再這樣擠下去，它們會漸漸朝上走，甚至將他開膛破肚。勇者渾身冷汗，無法想象。也許是由于太過恐懼，在他看不見的身體內(nèi)部，一道金色電流將試圖探入腸道更深處的史萊姆劈成了粉末。然而勇者并不知道，只是意識到那些流體終于停止了進(jìn)攻，一前一后沉悶地塞在他身體里。他不太敢再想辦法將它們擠出去，以免引起更大的憤怒。

    漸漸透明的史萊姆讓視線再度回歸。勇者剛一低頭，就萬分尷尬地扭過去，下一秒又想起這里沒有別人。地面上的水鏡還沒有消失，清晰地照出他被透明史萊姆撐開的xue道和屁股，坐在地上，他能看見自己陰xue里還在收縮的xuerou。他的身體如同雕塑一般美麗，無論扭曲成什么樣，仿佛都不會減少吸引力。如此評價自己的身體也許有些惡心，但勇者認(rèn)為這并不過分，與他頭部相連接的是萬人頂禮膜拜的神靈造物。

    也許可以把那些東西挖出來。一根手指探進(jìn)xue里透明的粘性物質(zhì)。然而與他的猜測相悖，手指沒有被史萊姆吸入，而是頗具彈性地被朝里推去。這讓本就擁擠的xue道被撐得更開，勇者一松手，它就啪地一聲彈出來。身體顫了一下。難以形容的感覺如同電火花一般驟然出現(xiàn)又瞬間消失。像是瘙癢，但又不止于此。懷著不安的心情，勇者小心翼翼地再度伸出手指。

    他已經(jīng)學(xué)到了不能以過激的方式對待這些史萊姆，否則遭罪的是他自己。既然如此，也許他可以更加小心謹(jǐn)慎。這一次他的的確確地摸到了——在他張開（實際上被牢牢封鎖）的xue口處，有一張透明的薄膜，同身體的其他部位一樣，在皮膚表層形成密不透風(fēng)的網(wǎng)。沒有任何辦法能撕開或者破壞。

    這就是魔王的“枷鎖”?？此撇幌駡杂驳蔫F索，也沒有任何阻礙，卻是在身體之外再裹上一層皮，能輕而易舉cao控他的一切動作。

    “你好像適應(yīng)得很快。”

    熟悉的聲線令勇者立刻翻身想要做出防御姿勢，然而這層黏糊糊的物質(zhì)卻將他絆倒在地。狼狽地趴在地上，勇者看見熟悉的螢火從水中升起。

    “忽然想起應(yīng)該提醒你的事：你現(xiàn)在的身體，已經(jīng)有一半跨入了神的大門。所以，人類的需求對你已經(jīng)不適用了?！?/br>
    “什么意思？”勇者皺起眉頭。

    “隨著你們的逐漸融合，五谷輪回與你再無關(guān)系。衣食住行也是身外之物，你只是一種‘能量’，靠意念行動，用人類的話來說，就是和我一樣的怪物?！蹦跛坪跻驗樘岬竭@個話題而有了好心情，水面泛起波紋。“你當(dāng)然可以選擇——和身體完全融合后，逃出水牢對你輕而易舉。但是，”它頓了頓，“你永遠(yuǎn)也不再是‘人類’了?！?/br>
    勇者明白它的意思，只是不愿深究?！澳阒皇窃谔魮芪伊T了?！彼浜叩?，“只要我的意志在這里，身體就屬于我。至于會成為什么，只取決于我自己?！?/br>
    “該說完全不意外嗎？”魔王的面具在水上飄蕩，“你們這些勇者，無論隔了多少年，說的話都一模一樣?！?/br>
    “我不過是好心提醒你，無論在這地下還是地面上，都已經(jīng)沒有人類的食物?！被鹧鏉u漸沉入水中?！叭绻€想活到殺死我的那天，從現(xiàn)在起，你就得用特別菜單……”

    它的聲音隨著水的阻隔越來越小，以至于勇者沒有聽清最后的話。銀色的柔軟觸手自地面上的法陣扭動著生出，將勇者緊緊纏住。倏然放大的深色雙目，倒映著逐漸逼近的滴著黏性物質(zhì)的長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