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天晚上回家，叢暮終于有機會把揣了好幾天的戒指送給景云臻。

    景云臻剛吃完藥，穿著家居服坐在沙發(fā)上，懷里還摟著個抱枕，挺舒服的樣兒，一見叢暮扭扭捏捏從懷里掏出個絲綢小盒來，他腦子里冒出來一個念頭，自己先愣了一下，接著竟然難得有點不知所措。

    好在叢暮本人也緊張的很，結(jié)結(jié)巴巴地沒注意他的臉色，“嗯，嗯就是……上次，你過生日，不是說好給你補個禮物的嘛，你，你看看，我自己做的……”

    他把絲綢盒子打開，里面一對對戒閃閃發(fā)亮。

    景云臻把戒指拿出來看了看：“挺漂亮的?！?/br>
    叢暮見他語氣平和，臉上表情也很平靜，以為他不喜歡，當(dāng)時沮喪得眼圈都紅了，嘟嘟囔囔地小聲念叨：“做好了我就說是不是有點幼稚，就我喜歡這樣的，你不一定喜歡，哎早知道旁敲側(cè)擊地問一下你了……”

    景云臻看人是真的要哭了，立馬拽著一截細(xì)手腕把人拖到懷里來。

    叢暮被他一拽，分開腿坐在他大腿上，胳膊已經(jīng)自覺摟住他脖子了，只是鼻頭還還有點紅，垂著眼睛不看他。

    景云臻湊過去親他：“怎么了？我沒說不喜歡啊，我挺喜歡的，剛才就是驚訝，我們小暮還會做戒指呢？你可真厲害寶寶！”

    他說著話，已經(jīng)悄么聲的撿著叢暮的那一枚戒指給他戴上了，舉到眼前細(xì)細(xì)看一看，又放到唇邊吻了吻：“謝謝寶貝兒，真好看。”

    他表現(xiàn)的開心，自己戴上了也欣賞個沒完，但是叢暮卻覺得他并不是真的喜歡。

    發(fā)現(xiàn)這個結(jié)論的過程有點復(fù)雜。叢暮有個同學(xué)的mama是醫(yī)生，聊天的時候問了兩句，人家說某某餐館做食療做的好，那個養(yǎng)胃湯他們醫(yī)院的醫(yī)生都來訂。叢暮打探到了這個消息，那個餐館又不做外賣，他就周末特意去給加班的景云臻訂了湯送到辦公室。

    一推門進(jìn)去，剛開始還挺高興的，看著景云臻喝完了湯，他收拾了包裝袋要走，這才發(fā)現(xiàn)景云臻手上沒帶著戒指，他轉(zhuǎn)頭一看，景云臻又開始打電話了，當(dāng)下就沒問。

    等到晚上景云臻回了家，他特意去看，戒指又老老實實戴在手指上呢。

    這么兩回，他算是明白了，景云臻就算不喜歡也不好意思駁了他的臉面，倆人在一起的時候就戴著戒指，不在一起的時候就不戴。

    叢暮苦笑一聲，也真是難為他了。

    .

    .

    期末考完的那一天放學(xué)很早，叢暮推了同學(xué)的ktv聚會，背著自己的畫冊坐車到美院找黃有亮教授。

    他畫室的老板是美院畢業(yè)的學(xué)生，叢暮問他能不能引薦一位教授，說有幾個問題想請教。老板說你想見哪一位教授，我不一定有門路。

    叢暮說黃有亮教授吧，我喜歡他的畫。

    黃有亮那時候只是個在美院按部就班上下課的中年教授，還不是什么書畫家協(xié)會會長，也沒有什么不得了的拍賣作品。第一次見面他穿了一件深灰色的羊絨衫，里面襯衣的領(lǐng)子一半在羊絨衫外面一半在里面，頂著一副厚厚的無框架眼鏡，手上端著一直缺了一個角的茶杯。

    叢暮敲開門，對黃有亮鞠躬說：“黃教授好，我是叢暮。”

    黃有亮打量他一下，捏著眼鏡點了點頭。

    倆人坐下來吃叢暮買的烤紅薯，一邊吃一邊被燙得斯哈斯哈吸氣————叢暮剛才走到校門口的時候看見一個用推車賣烤紅薯的老奶奶，所以就提溜了兩只碩大紅薯來上門拜訪。

    都說黃有亮脾氣怪，依叢暮看也不見得，畢竟他看見叢暮被紅薯噎著還很有眼色的給他倒了杯水。

    吃完紅薯，黃有亮說：“你想考美院？畫冊帶了嗎？”

    叢暮把他的畫冊給黃有亮看，黃有亮把手上的水擦干凈，推了推眼鏡，翻開第一頁。

    過了半晌，他略微挺了挺腰，抬起頭看叢暮，這下是非常認(rèn)真的神色了。

    叢暮朝他笑了一下，很坦然地認(rèn)他打量。

    黃有亮說：“這一幅構(gòu)圖還不錯?！?/br>
    叢暮說：“跟您學(xué)的，您有幅畫叫，那是我的繪畫啟蒙，現(xiàn)在還是我的手機屏保。”他打開手機給黃有亮看，“這是我最喜歡的一幅畫?！?/br>
    那是黃有亮二十四歲的作品，他這一生最躊躇滿志的青春下不朽的歌，只對外展出過一次。

    黃有亮有點感慨似的：“我這一輩子再畫不出?！?/br>
    叢暮后來才知道，黃有亮的太太在他二十四歲的尾巴上難產(chǎn)去世，他從此沒有再娶，在一復(fù)一日的思念中度日，連繪畫風(fēng)格也產(chǎn)生了一些變化。

    兩個人之間竟然很有話聊，不知不覺聊到天黑，臨走的時候黃有亮才想起來問他文化課成績等等，叢暮跟他約好了寒假有空就來，黃有亮問他會不會喝酒，叢暮拍著胸脯打包票：“下次我?guī)Ф侇^來。”

    .

    .

    叢暮在回家的路上很開心地跟景云臻打電話，那邊聲音嘈雜，景云臻問他為什么這么高興。

    叢暮說：“放假了啊，放假還不高興？”

    “哦，”景云臻說，“考得怎么樣？”

    “嘖，你提這個可就不高興了，”叢暮說，“我們今天去吃烤rou吧，我知道一家新開的店?！?/br>
    “今天不行，”景云臻說，“我晚上還有事?！?/br>
    “喝酒嗎？”叢暮趕緊問，“醫(yī)生說你現(xiàn)在不能喝酒！”

    “不喝，”景云臻說，“主要談生意，不喝酒?！?/br>
    “哦……”叢暮說，“那……那我晚上去接你吧？你在哪里？”

    景云臻沒讓他接，可是他自己一個人在燒烤店吃完飯，到底是擔(dān)心男朋友，忍不住又按照他秘書給的地址坐車過去了。

    在酒店外等了兩個來小時，這才遙遙的看見景云臻和一個男人一同走出來。景云臻穿了一件黑色大衣，里面西服領(lǐng)帶，整個人英俊挺拔，非常出挑的好看。扶著他的男人也不差，瘦高個，臉頰年輕漂亮，情侶裝似的穿了一件奶油白的長大衣，而且看上去竟然有一點眼熟。

    兩個人在酒店門口站定，那個男人跟景云臻說了兩句什么話，翹著嘴角笑起來，很自然的摸了摸他的手。

    叢暮腦子里“轟”就炸了，他兩只腿凍得像冰柜，跟賣火柴的小女孩似的，但是攥著拳頭一步步邁著樓梯走上去了，“景云臻，”他勉力壓抑著怒氣叫了一聲，好像沒看見那個男人的手似的，從身后抱著景云臻順著他的胳膊滑下去，有點粗暴的把他的手從男人手中奪走握住：“怎么才出來？”

    男人手一空：“這位是？”他挑了挑眉毛。

    景云臻看見叢暮，皺著眉頭：“你怎么來了？這么冷的天，在外面凍著舒服是吧？”

    他攥了攥叢暮的手，好像試溫度似的，果然，冰坨子一樣，于是臉色就有點不大好看，跟男人解釋：“我弟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