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背叛
KTV包間里,陳銘懷里摟著金發(fā)碧眼的美女。 顧舟拉著臉,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經(jīng)理給他精心挑選的陪酒都縮在一角的沙發(fā)上不敢擅動。 顧家少爺?shù)钠馑麄兌加卸?,惹上了不定要吃什么苦頭。 陳銘使了第三個眼色給他們,他們第三次當(dāng)作沒看見,陳銘忍不了了,推開懷里嬌俏可人賣弄風(fēng)sao的洋妞兒,自己坐到顧舟旁邊,順帶把音樂關(guān)了,拿著話筒喊:“顧大少爺,沒有看上的?”他指著那群青澀少年模樣的陪酒,“我讓經(jīng)理照著小詞詞的照片挑的?!?/br> 顧舟側(cè)頭懨懨的看過去,一個單人沙發(fā)擠了三個男孩子,都瘦瘦白白留著碎發(fā),眼里或怯生生或帶著勾引。 哪里能比得上當(dāng)年的沈念詞。 沈念詞也白,因為營養(yǎng)不良也瘦,但沈念詞的眼里總是倔強(qiáng)的,他可以卑躬屈膝逆來順受,但內(nèi)心卻堅定如鐵,所有的妥協(xié)和讓步都是為了達(dá)成最終的目的。 “經(jīng)理眼瞎?!鳖欀哿季盟Τ鲆痪?。 陳銘閉眼吸氣,調(diào)整心態(tài),“就算經(jīng)理眼瞎吧,這些也不錯了,你好歹給個面子挑一個?!?/br> 顧舟坐著沒動也沒說話,陳銘嘆氣,讓他們先唱著,包間里瞬間恢復(fù)了震耳的吵鬧。 “我說顧舟,”陳銘挨近顧舟,勸道,“沈念詞他現(xiàn)在這個情況,你覺得他能再和你在一起嗎?況且,你也看到了,就是那個女人,他當(dāng)年已經(jīng)因為她欺騙過你背叛過你,你還有什么放不下的?” 顧舟聽著陳銘的話,飲盡了一杯純威士忌。 這些他都知道,但他不愿相信。在長達(dá)八年的遺忘之旅里,沈念詞像一個目的地的碑牌,怎么兜轉(zhuǎn)都會到達(dá)。他忘不掉沈念詞像孩童忘不掉心愛的玩具。 那一年的時光日日入他夢里,夢里的沈念詞笑眼彎彎,裹著浴巾叫他舟哥。 陳銘還在講,“再說你找什么樣的找不到。你現(xiàn)在找沈念詞屬于插足知道嗎?不道德。那天人家都和你那啥啥了,也夠了?!?/br> 不夠。 顧舟心里想,不夠。 他總有種預(yù)感,他和沈念詞還沒完。 今天周六,朱月卻要加班,按理說收網(wǎng)之后應(yīng)該會清閑幾天,可朱月已經(jīng)連續(xù)兩天沒回家了。 沈念詞只能把如意帶到醫(yī)院玩,她倒也乖,從家里帶了幾個自己心愛的玩具,坐在沈念詞旁邊的小凳子上玩了一上午。下午沈念詞要開病情研討會,便把她交給了導(dǎo)醫(yī)臺的小護(hù)士,如意上來就對著小護(hù)士們一頓夸,把人家說的美滋滋的。 會議室里,院長就本次研討的病人情況作了詳細(xì)的說明,一個需要心臟移植的男孩和一個做心臟捐贈的中年婦女,部分專家認(rèn)為兩人年齡相差較大,不利于術(shù)后恢復(fù),可能會造成術(shù)后排異明顯,風(fēng)險較大。院長耐心的聽完之后,在PPT投影上放出一張移植后的定期觀察單。 “我們醫(yī)院曾做過一例年齡相差較大的心臟移植手術(shù),根據(jù)觀察單來看,患者恢復(fù)較好,直到現(xiàn)在,僅出現(xiàn)過一次特別明顯的排異反應(yīng)?!?/br> 下面竊竊私語的討論起來,沈念詞在兩個治療方法之間搖擺,他高聲提問,“院長,”,頓時安靜下來,“請問是自愿捐贈嗎?” 院長翻看了一眼手里的材料,“是?!?/br> “那我同意?!鄙蚰钤~說。 移植了至少還有希望,不移植等于等死。 剛才還難以抉擇的問題在沈念詞首先明確表態(tài)后變得清晰起來,最終全票同意,將手術(shù)提上日程。 下班之前又加了臺小手術(shù),接近8點才從醫(yī)院走。 大概白天在醫(yī)院里和各位美女護(hù)士jiejie聊天費了精神,還沒到家,如意已經(jīng)在后面睡得打起了小呼嚕。 沈念詞把她抱回臥室,蓋上小毯子,如意睡得踏實,嘰嘰咕咕的翻了個身。 夜深露重,但還沒到睡覺的時間,沈念詞沖了個澡,拿了本專業(yè)書坐到陽臺上的小書桌前啃。 研討會上院長的話在他腦海里不停的盤桓,一行字看了半天才發(fā)現(xiàn)什么都沒看進(jìn)去。 客廳的掛鐘發(fā)出機(jī)械的俏皮女聲:十點到,該睡覺啦 朱月還沒回來,沈念詞發(fā)了條信息過去:要留燈嗎? 等了一會兒,朱月沒回,沈念詞去把門廳燈打開。 手機(jī)響起鈴,沈念詞以為是朱月,直接按了接通。 “喂?!?/br> 那頭一陣的沉默。 沈念詞將手機(jī)拿離耳朵看了一眼,這是第二次見到這個號碼。 “…顧舟…?”沈念詞試探的問。 那頭還是沉默,隱約傳來粗重的喘氣聲。 沈念詞靠在門廳走道淡藍(lán)色的強(qiáng)面上,輕嘆了一口氣,“有事嗎?” 那頭終于有了離聲筒很遠(yuǎn)的聲音,不過不是顧舟的,“你給誰打的電話?小詞詞?”一陣窸窣之后,陳銘的聲音清晰的傳過來,“小詞詞,你在哪兒呢?” 沈念詞下意識的回答:“家?!?/br> “哎呦別動,我給小詞詞說?!标愩懻f,“你能來嗎?顧舟喝多了?!?/br> “我…”沈念詞閉上眼,暖黃的門廳燈照在他的臉上,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陰影,遮住了整張臉的情感,“去不了?!?/br> “那怎么辦?”陳銘顯得很急,“我和琳達(dá)約好了?!?/br> 沈念詞沉默。 他沒法把如意一個人放家里。 “小詞詞?”陳銘喊。 “你把他送回家吧。”沈念詞說。 “不行?!标愩懸豢诰芙^,“沒人照顧他我哪能放心吶?!?/br> “我…” 指紋鎖開鎖的聲音打斷了沈念詞的話,朱月回來了,沈念詞舉著手機(jī)看著她。 “小詞詞?”陳銘又喊,“你來把他送回家唄?!?/br> “我去不了…”沈念詞說。 朱月應(yīng)該也沒想到一開門會看到沈念詞,怔了一下,疲憊的臉上擠出一個笑,“有事要忙?” 沈念詞掛了電話,“沒事?!彼麊?,“這次怎么加那么長時間的班?” “案子比較棘手?!敝煸抡f,“有事你去忙吧,我明天休息?!?/br> 朱月洗了手,又從冰箱里拿了瓶啤酒,見沈念詞還在門廳站著,“你去吧?!?/br> 沈念詞從門柜里取了車鑰匙,“你少喝點,早點睡?!?/br> “嗯,”朱月笑,晃了晃酒瓶,“解解乏?!?/br> 沈念詞也笑了一下,匆忙的出門,撥通了顧舟的電話,那頭接的很快。 “你在哪兒?”沈念詞問。 “小詞詞,”還是陳銘,“在你醫(yī)院門口呢。” 沈念詞走后的幾分鐘,朱月一直拿著酒瓶站在客廳里目光游離的望著門廳的方向,臉上沒了半絲笑意,露出了這兩天以來所有的疲憊與勞累。 站得腳后跟麻了,她揚起脖子把剩的半瓶酒喝盡了。 如意睡的安穩(wěn),朱月從床頭柜里拿出一個木盒,10厘米見方,翻開盒蓋,里面是一個紅色的編織手鏈,鏈上掛著一個桃核刻的小籃子。 朱月蹲跪在床邊,如意rou嘟嘟的小臉?biāo)梅蹞鋼涞?,她把毛毯往下拉了拉,掖進(jìn)如意的腋下,如意攮了攮鼻子。 睡夢中的如意看不出眼睛的形狀,鼻梁和面部輪廓卻仍有沈念詞的影子。 朱月輕輕的握住她的手放在臉頰,氤氳的眼眶里淚水滑落,她深吸了一口氣,哭腔明顯又壓抑。 “小如意,小如意。” 朱月輕輕的抽泣,怕吵醒睡夢中的女孩兒,她把手鏈解開,戴在女孩兒的手腕上。 “小如意…”朱月又喚,聲音里有了解脫的意味,“mama終于能把它交給你。” 醫(yī)院門口果然停著陳銘那輛炸眼的sao綠色敞篷車,沈念詞將車停在旁邊,從車?yán)锵聛怼?/br> 陳銘看到了救星,招呼著沈念詞觀賞副駕側(cè)歪著睡著的顧舟。 “你看看,趕緊扶走,琳達(dá)都等我半個小時了?!?/br> 顧舟眉頭微皺,雙臂蜷在胸前,兩條大長腿腿以一種非常不舒服的姿勢蹬在中控臺上,大概是下面放不下。 “顧舟。”沈念詞輕輕喊道。 顧舟眼皮滾動兩下,緩緩睜開了雙眼,他迷蒙的轉(zhuǎn)過頭看著沈念詞,朝著沈念詞伸出雙臂,“抱?!?/br> 陳銘嘖了一聲,“你能等會兒嘛?先下去,跟小詞詞走?!?/br> 顧舟還把手臂伸著,像根本沒聽見陳銘的話一般,嘟著嘴盯著沈念詞。 這樣幼稚又執(zhí)拗的顧舟,沈念詞曾見過一次,那時他就想,一米八幾的大小伙怎么任起性來沒了半點平日里霸道暴躁的模樣。 沈念詞無奈,傾身抱住了顧舟,下巴磕在他的側(cè)頸,拍了拍他的背,“走吧。” “嗯?!鳖欀勐犜挼脑谏蚰钤~肩上點了點頭。 沈念詞本想讓顧舟坐后座,顧舟嚷嚷著不要,沈念詞只能把副駕的椅子調(diào)到最靠后,扶著顧舟坐進(jìn)去。 “不想回家。”顧舟枕著椅背,側(cè)著臉看開車的沈念詞。 “那你想去哪兒?”沈念詞覺得現(xiàn)在的顧舟比如意大不了幾歲,所以他的語氣像哄孩子。 “不知道?!鳖欀坂街臁?/br> “不然…你指路,我?guī)闳??!鄙蚰钤~跟他商量。 顧舟眨巴眨巴眼睛,“好?!?/br> 沈念詞按著顧舟指的路左拐右拐,其實他沒指望有真正的目的地,只不過順著顧舟的意愿帶他兜兜風(fēng)醒醒酒。 在繞了大半個城之后,顧舟所指的路線卻逐漸清晰起來。 沈念詞看著周圍慢慢熟悉的街景小店,說服自己只是碰巧。 顧舟讓他在一排六層居民樓前停車。 這排樓看樣子已經(jīng)在這里守望了二三十年,白色的墻體灰污不堪,被樓前僅有的一柱昏暗路燈照射,更顯陳舊。露出窗戶油煙機(jī)管道下都掛著厚厚的油漬,夜色里像女鬼披著的長發(fā)。 沈念詞將車停在距離路燈五六米的路旁,渾濁的燈光暈染不到這里。 再往前走十來米,走過那柱路燈,有一個僅有一米高的鐵門,鐵門里是一間十幾平米的地下室,沈念詞在那里生活了六年。 “認(rèn)識這里嗎?”顧舟問,他沒等沈念詞回答,接著說,“我認(rèn)識?!?/br> 沈念詞咬著下唇。 “就是那兒,”顧舟指著那扇鐵門,按黑色的鐵門和夜色幾近融為一體,“就是那兒,我看見,你背叛了我。” 沈念詞根本不知道顧舟是怎么知道這個地方的,更不知道顧舟以前來過,他驚異的看著顧舟,等著他往下說。 然而顧舟沒再講話,他就呆呆著盯著那個方向。 “什么時候?”沈念詞問。 “嗯?”顧舟仿佛已經(jīng)忘了剛才說過的話。 “你什么時候來過?”沈念詞又問。 “畢業(yè)典禮那天?!鳖欀劭嘈Γ拔蚁雭斫幽銇碇??!?/br> 畢業(yè)典禮… 沈念詞不想再回憶。 “你不是說你只愛我的嗎?”顧舟目光癡癡的看沈念詞,從平時兇惡的狼狗變成了溫順的金毛,“沈念詞,我以前…真的特別相信你,但是現(xiàn)在,我不確定了…我想知道,你…愛我嗎?”顧舟頓了一下,“至少…八年前…你…愛過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