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故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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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熙和琦云兩師侄著手準備了許多日,終於將固魄所需丹藥和符籙法器一并備好。 沈異生便每日早早至道壇里待上兩個時辰,結(jié)束後剛好與沈惑弦一起用午飯,再依照凌熙所教靜心打坐。 就這樣過了二十幾日,記憶還沒有回復(fù),體力卻是明顯大有長進,原先容易氣短的毛病改善許多。他本就正值青年意氣風(fēng)發(fā),魂魄和rou身相合後,看起來更是朝氣蓬勃,有心向兩位道長致謝,只是凌熙不愛說話,開了口總是一句話後便結(jié)束。 琦云卻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他常年云游四方,所見所聞不知寬廣多少倍。 沈異生與他不過相處幾日,便大為改觀,當(dāng)時因方予恒設(shè)計而生的嫌隙都煙消云散。 再加上凌熙雖不待見妖物,琦云卻好似并無芥蒂。 「我只是認為,不應(yīng)僅憑片面之詞,便妄下臆斷,與是人是妖無關(guān)?!圭频?。 沈異生肅然道?!笌熓逅陨跏??!?/br> 「話雖是如此,但真要能做到不參雜私心,不偏不頗,卻又是一大課題了?!圭频恍??!干頌槿?,便不可避免的有七情六慾。即是我,也逃不過親疏之分。」 他將沈異生身上的符文拭去,又將符籙一一揭起。 「師叔可是,曾有過同妖往來的經(jīng)歷?」 琦云頓了頓。 「不錯。」他點點頭,問道:「你可知赦惡?」 「可是妖王的名諱?」 「是?!圭篇q豫了一下,才道?!杆鋵?,曾是我的故友?!?/br> 原來三年前的大戰(zhàn),戰(zhàn)役慘烈,人與妖都死傷無數(shù),更有眾多道家門派因此衰敗。人人都道那妖王赦惡嗜殺暴虐,冷血無情。 卻鮮有人知,他的本體,是千年前的一把青銅利劍。 將軍戰(zhàn)死後,便隨屍首湮埋於戰(zhàn)場,那處又是兵家必爭之地,長年戰(zhàn)亂,殺意濃重。 隨著時代遷移,戰(zhàn)略要地不復(fù),卻是成了萬人坑,埋下的屍骨不計其數(shù),橫死之人,多成厲鬼冤魂,白霧終日籠罩,風(fēng)聲如凄厲呻吟。 有膽大之人進林伐木,卻被一陣怪風(fēng)割傷皮rou,慘叫著逃出來。傷雖不重,卻也驚得居民再不敢駐足,甚至起廟祀奉。 琦云恰巧就在此時經(jīng)過。 聽聞村民繪聲繪影地訴說後,便帶著法器符籙,不顧勸阻逕直走入林內(nèi)。才剛踏入,風(fēng)聲果然立起,可修道之人,眼見非所見,耳聞非所聞。 他訝異發(fā)現(xiàn),那割傷人的怪風(fēng),形狀竟似一把劍。 在林中穿梭,猶如一人執(zhí)劍,身形游走,劍意昂然。 他除修道,便是醉心武學(xué),當(dāng)即拔出劍來,欺身上前就與看不到的人物交手。金石相交,發(fā)出錚錚之聲,他打的興起,不知不覺竟被引入林中深處。 此處人跡罕至,樹木因此得以枝繁葉茂,一片郁郁蔥蔥。點點日光穿過葉隙,又透著濃霧,明明外頭正艷陽高照,這兒卻是說不出的陰冷。 「鐺──」 又是一聲。 那劍氣凌厲,猛地攻下左脅,琦云回身一挑,不溫不火。眼見被化了攻勢,不待招式使老,便倏地轉(zhuǎn)了個彎,卻是直指右肩,他當(dāng)即叫了一聲好,鏗鏘一聲,雙劍相交。 聲音落下後,手上握著的劍忽然壓力一輕,卻是那劍氣消失了。 琦云愣了愣,手里挽了個劍花,將劍收回劍鞘。前方樹影搖動,沙沙聲響中,一個青年慢慢朝他走過來。 對方身著黑色勁裝,腳踏皮靴,想必便是那劍氣的主人了。 「我乃東蒙道人琦云,」他拱手一揖,「適才多有得罪了。」 那青年不答話,只是朝他走進。 光影躍動之間,他仔細一看才發(fā)現(xiàn),對方雖然面無表情,那張臉竟是稚氣未脫,不過十五、六歲,只是身形過於高大,予人壓迫感十足。 「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琦云又問,那少年卻直勾勾的看著他,像是狩獵者見到闖入領(lǐng)地的不速之客般,謹慎梭巡的視線。 又端詳了他好一會,對方才低聲道。 「赦惡?!?/br> 琦云自然沒有扶正祛邪。 他暫住在村里,在村民敬畏的目光中,日日進林子里找那劍妖。自從知道赦惡化形五年來,從未離開此處,他便也常常說些路上聽得的趣聞,甚至帶著吃食同赦惡分享。 那妖正是一方白布,除去本能與天性,所有的一切幾乎都是琦云教給他的。 琦云問他為何總是待在山林,甚至恫嚇村民不得進山。 赦惡卻反問:「為何要讓他們進山?看人類打架又不有趣?!顾?,補充道,「和你打才有趣。」 琦云忍不住失笑搖頭,「人和人之間的相處并非只有爭斗一途?!?/br> 「比如說你我,我可以教你識字,你也會帶我捉魚。就是平日里找你切磋,也并非為爭個你死我活,只是與你做知交好友?!?/br> 赦惡似懂非懂,見狀,琦云提議道,「不若你與我一同下山看看?」 對方一聽卻是臉色大變,立時拒絕,不論琦云如何詢問,只說不去。 琦云默然半晌道:「……這些天來,你有時會抑制不住,釋出殺意。你是怕下了山後,不小心傷了人麼?」 赦惡不置可否,琦云又道?!缚赡闩c我初次交手時,也并未下死手?!?/br> 赦惡皺了皺眉。「我不殺你,是因為你很有趣;若是其他人的性命,我一點也不在乎?!?/br> 「你不讓人進山也不下山,不正是在乎他人性命?」琦云不解道。 他又想說些什麼,卻見赦惡猛地站起來,煩躁的低吼了一聲。 「你怎地這麼煩人?」他冷冷看了一眼琦云,緊緊握著拳頭。「我不傷他們,不過是嫌麻煩罷了!」 他忽爾惡意的一笑,走了過去。 「……」 琦云瞪大眼睛,突然感受到一股極其強烈的殺氣,激得他渾身顫栗。赦惡見他難受,更加靠上前,威壓之下,幾乎能讓所有生靈恐懼窒息。 「……這樣就已經(jīng)受不住了嗎?」 他垂下眼,輕聲道。 伸出手,捻著琦云簪子上的垂扣,輕輕一拉,頭冠便被取下來,一頭長發(fā)鋪泄而下。 琦云驚愕的仰頭望著他。 那神情他最是熟悉不過,每每有不識相的村民進山,被他的劍氣嚇走後,都是一邊嚎叫一邊露出這般痛苦難受的樣子。 可在琦云身上,卻是第一次看見。 他看過他微笑、看過閉目、看過恍然,就是沒有見過皺著眉頭、睜大眼睛、心如擂鼓。 ──他在怕他。 只一瞬間,赦惡忽然覺得索然無味,將一身殺意盡收回去。 「……算了,你走罷。我厭煩了?!?/br> 身後傳來腳步聲,赦惡回頭,那道人正不知悔改的小跑著朝他過來,難得披散頭發(fā),儀容不整。他這才想起自己手上還拿著的道冠,揚手朝對方扔了過去。 琦云趕緊接住,卻沒有停下腳步,他不知道赦惡為何突然發(fā)起脾氣,只得先追上前,將自己未竟之語說完。 「赦惡,你同我一道修練吧?!?/br> 對方腳步頓了頓?!浮阏f什麼?」 「我本道家,修習(xí)之法強調(diào)靜氣凝神,清心寡慾,於你壓抑本性應(yīng)有裨益。」琦云又道,「你雖非我門下弟子,但這入門之法并未限定身分,如果你不嫌棄,我自當(dāng)傾囊相授?!?/br> 「……」 赦惡不答。 過了好半晌,才低低嘆了口氣。 於是琦云又留在此處,晨昏定省,修習(xí)打坐。 不知不覺間,兩月過去。 一日接到門派中回信,言道師父病重,望能再見一面。他自幼無父無母,與師父情感深厚,心下甚是焦急,立即收拾好行裝,與赦惡道別。 ──沒有想到,此一別後,再見竟是作為敵人。 那一役全由妖王赦惡挑起,以術(shù)法制造傀儡士兵,欲建立一座以妖為尊的帝國。 不過三年前的事,人人都能倒背如流,茶鋪酒樓的說書人更是眉飛色舞,加油添醋。 他卻怎麼也忘不了,那個冷淡孤傲、劍術(shù)精妙的少年劍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