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小節(jié)
“長史大人?長史大人?”一道輕柔的女聲將白青崖從昏沉的夢境中拽了出來。 他在云朵一般綿軟的被褥中掙扎著睜開了眼,看到一名桃粉色羅衫的婢女正將床帳掛起。白青崖有些回不過味兒來,直愣愣地盯著她心想,彩云什么時候變樣兒了? 桂旗被他看得臉紅了半邊,輕聲細語道:“長史大人,該起了呢?!?/br> 白青崖讀書時雖早起慣了,可每每晨起皆不能立時清醒,還總是要木呆呆的好一會兒,今日也是如此。他又躺著緩了緩才回神,想到自己如今是在大皇子府,眼前的丫鬟也不是那個仗勢欺人的彩云,而是昨日褚容璋指給他的桂旗。 昨日白青崖陪著褚容璋用罷了午膳就被放了回來,只說是老師體諒弟子辛苦,今日才開課。白青崖垂頭喪氣地回了縑風院,一直冥思苦想如何不經(jīng)意間向褚容璋證明自己與逆黨無干,結果想到入睡都未能想出一個法子。 自古便是莫須有的罪名容易捏造,只要找,總有指鹿為馬的證據(jù),可若是反過來,那真比登天還難。 白青崖想到此事,不免又沮喪了起來。 衛(wèi)縱麟猛地告訴他真相時,他剛從沈三錢手中逃脫,正是心神不穩(wěn)之際,嚇得要命,只把衛(wèi)縱麟當作了救命稻草,如今再細細想來,實在是很沒道理。興許是因為他救褚容璋終歸居心不良,才總是存了幾分做賊心虛罷。若說旁的,還有一樁,便是他雖與褚容璋相處不久,但覺他仿佛那朱雀池中的日月光,磊落至極,因此才會在乍見到佛像背后的陰暗時如此恐懼。 桂旗不知他的毛病,見這位錦玉似的公子不回話,只不錯眼地盯著自己的臉瞧,羞得不知如何是好,素日的能干都拋到了一邊,竟也愣著不說話了。 白青崖緩過神來,沒發(fā)覺桂旗的異常,他掀開被子,赤腳踩在床邊的地毯上,問:“什么時辰了?” “???”桂旗頓了一下,才磕磕巴巴回道,“回大人的話,亥時了?!?/br> “亥時?!”白青崖提高了聲音,“怎么不早些叫我?” 桂旗有些委屈:“辰時殿下打發(fā)人來問了,聽說大人未醒,便囑咐了不讓叫,請大人好好歇息,若是亥時過還未醒,才將大人叫起來,否則白日睡太久,夜里不好睡,是以奴婢才這時將大人叫起來。奴婢伺候不周,請大人恕罪。” 白青崖聽罷心情復雜。自母親去世后,再沒有人關心過他何時睡,何時醒,累不累了。小節(jié)上最能看出一個人品性如何,褚容璋……當真如衛(wèi)縱麟所說是那樣心思深沉、機關算盡的人嗎? 他低低說:“好了,是我錯怪你了。更衣罷。” “是。” 桂旗略略揚聲道:“進來伺候大人梳洗?!北阌袃蓚€小丫頭各自捧著盥洗所用物什繞過紫檀屏風走了進來。其中一個將手巾浸在水中打濕,便要上來替白青崖擦臉。 白青崖瞧她不過十二三歲,實在不習慣叫這么小的姑娘伺候,連忙接了過來自己擦。 桂旗在一旁打開了妝臺邊上的兩個大箱子,問:“大人今日是要穿自己帶來的衣裳,還是穿殿下備下的?” 白青崖訝異地問:“殿下還給我備了衣裳?” “自然?!惫鹌烀蜃煨Φ溃皶r間太急,來不及量身做,殿下特命人去最好的鋪子買的成衣,讓大人先將就著穿。等過幾日冬至到了,尚衣監(jiān)來人量體制衣,請大人再與殿下一同做新的。殿下往日哪里過問過這樣的小事?可見大人得殿下重用了?!?/br> 白青崖本來意興闌珊,現(xiàn)在被她說得也忍不住帶了幾分笑:“既然如此,倒是不好辜負了殿下的心意。你為我挑一件罷?!?/br> “這件緋色盤絲錦的好不好?又暖和又輕薄,也襯大人的氣色?!?/br> 白青崖見那錦緞在明滅的光里泛著流水般的微光,正是他心中最喜歡奢靡華貴之風,心下滿意,嘴角便不吝揚起一抹笑:“很好?!?/br> 桂旗倒像是被什么晃了眼似的,匆忙別開臉,慌手慌腳地將那袍子拽了出來。這一拽不要緊,不想竟帶出了旁邊白青崖帶來的那個包袱,草草包起來的包袱散開來,滾出了幾件洗得發(fā)白的棉袍和包在其中的一朵金絲絹花。 “呀!大人恕罪!”桂旗一邊告罪一邊趕忙去拾那衣裳,撿起那朵絹花時卻輕輕“咦”了一聲。 見自己的衣裳在華服的包圍中顯得格外寒酸,白青崖惱羞成怒地想,皇子府調教出來的下人竟如此不濟事!冷道:“看什么?還不趕緊收拾好?” 桂旗不似玄芝一般心思細膩,并未察覺白青崖幽微的心思,指著那朵絹花道:“這花……奴婢昨日傍晚見門房上來人稟告,有個人送來一個錦盒,說是賀大人升官之喜的。那時大人已歇下了,殿下便代為保管了,那錦盒里頭放著的,仿佛也是一朵絹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