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緣由與因果之一(2)
周文峰。 既然都是一個大學的學生,找到他的資料并不算難。 周文峰跟沈夜同一年入學,成績一般,后來因沉迷游戲而稍稍有些墊底。沈夜連年跳級,23歲已經(jīng)讀到了博士,同樣23歲的周文峰考研失敗,但留在首都寧川不想回老家,就跟著蹭住在沈夜家里。 但醫(yī)學生本科畢業(yè)實在是不好找工作,周文峰便轉行,在一個時尚品牌做了編輯,據(jù)說收入還可以。 同學們對他的了解僅限于此,在卓揚以“回國關注老同學”為名打聽的過程中,同學們還是比較熱衷于討論沈夜去哪兒了。 ——估計是出國了,可能正在參加秘密計劃呢,現(xiàn)在多半已經(jīng)跟某個了不起的貴族小姐好上了。 這是同學們最普遍的猜測。 林銳看著假裝靠在自己大腿上睡覺,實則在往自己胯下蹭的沈夜無可奈何:“乖,待會兒再吃?!?/br> 察覺到小動作被發(fā)現(xiàn),沈夜心虛的把頭一轉,繼續(xù)睡覺。 沈夜很粘人,林銳也樂于沈夜黏自己,如果有什么事不想讓他知道,關掉助聽器就行,他也不會問原因,只會輕輕的抱著林銳的小腿感受他的體溫。 “犯罪嘛,首先要找到犯罪動機?!弊繐P一條條分析:“你說他是被一個叫凜牙的幫會賣進來的?” “東南亞的幫會,周文峰應該聯(lián)系不上?!绷咒J回答:“他要有這個本事,也不至于還領著一個月七千的工資。” “而且你說過,海島上的資料不可能對你作假。”卓揚點頭:“所以多半是凜牙抓人被他知道了。” “說不定是他賣的消息。”林銳更近了一步:“那套公寓少說也值兩百萬,周文峰是一個幾乎入不敷出的人,想在首都有一套房,霸占沈夜的房產是最好的辦法?!?/br> “沈夜真有錢啊?!弊繐P不由得感慨:“青年才俊,如果沒有那些事就好了。” “他最好不是為了一套公寓把沈夜害成這個樣子。”林銳輕輕撫摸著沈夜的頭發(fā),沈夜發(fā)出舒服的嚶嚀。 “接下來怎么查?”卓揚看著林銳:“就算他跟凜牙有消息往來,也是四年前的事情了,現(xiàn)在八成沒有聯(lián)系。而且你不想鬧大,就不能借助警方的力量?!?/br> “現(xiàn)在是20年3月?!绷咒J抽了根煙,他發(fā)現(xiàn)自己最近的煙癮越來越重:“沈夜是15年2月份出境,大概3月底左右就失蹤了,周文峰是15年4月中旬報告的失蹤,19年6月判定的死亡,對吧?!?/br> “是?!弊繐P核對了時間。 “一個室友,怎么會在聯(lián)系不上朋友半個月之后就急匆匆的報告失蹤?”林銳瞇著眼睛開口:“而且這件事他從沒有告訴過任何同學。最重要的是,他跟沈夜沒有任何血緣關系,如果他要獲得房屋轉讓,他需要什么?” “需要沈夜的轉讓協(xié)議或者遺囑?”卓揚抬起頭。 “沈夜有多大的可能性,在去東南亞之前,就立下給周文峰所有財產的遺囑?”林銳看向卓揚。 卓揚覺得背脊發(fā)涼:“你說的很對,這都是你的推測,可你沒有證據(jù)?!?/br> “哼?!绷咒J極為少見的冷笑了一聲:“警察才要證據(jù),我又不是警察?!?/br> 林銳撥通了一個電話,這個電話他打的很少,通向海外。 “爸?!彼p輕開口,沒等達邦多說一句話,就問:“我想辦個人?!?/br> 他想好了一千種一萬種理由,來解釋自己為什么要做這種事,沒想到達邦輕輕一笑:”好啊,我還以為你是個人什么都不敢干的小兔子。” “……您不問理由嗎?”林銳有點兒詫異。 “當我達邦的兒子,你不高興就是理由?!边_邦開口:“我不希望你沉溺于情欲和無聊的同情心,但權力,是所有男人應該享受的東西?!?/br> 如果放在平時,林銳會覺得說這種話的人有點蠢。 但達邦,他知道,這個能為全世界富豪勛貴開盤列碼的人,有這么說話的實力。 “你可以去問問看你身邊的人分別擅長什么,我不想知道原因,我只想知道結果和你最后的感受。”達邦放下一句話,就將電話掛掉了。 “你給你家教父打的電話?”卓揚問。 林銳點點頭,一時還沒有反應過來:“卓揚你知道嗎?” “嗯?” “當黑手黨的感覺,挺好的。” 林銳了解了一下他父親給他配置的人員,廚師殺魚也兼職殺人,司機有這一帶最靈通的消息,而那個打掃衛(wèi)生,身材佝僂的七叔,有著把所有東西不露痕跡處理掉的本事。 “你總算用到我了,小兔崽子?!逼呤迨歉_邦一起做大的老人,cao著一口廣普看著林銳嘿嘿一笑:“我還以為你就是個普通崽子呢?!?/br> “我還以為你們要我做個好人。”林銳無奈的聳聳肩。 “咱們這些人,殺了人才算入了投名狀?!逼呤逄岬竭@一點有些沒來由的興奮:“林少爺您說,搞誰?” “不用你出手,我自己請人?!绷咒J吩咐道:“如果我確定了,你負責幫我搞定后續(xù),不要讓警察發(fā)現(xiàn),如果抓錯了——” “抓錯就抓錯了?!逼呤逡荒槦o所謂:“弄死得了,怕屁?!?/br> “行吧?!绷咒J對七叔比了個拇指。 將周文峰約來的方法很簡單,曬了幾個名車的照片,林銳表示自己凱旋歸來,想試圖開展服裝方面的生意。周文峰聞著味就找了過來。 “好啊,聚一聚,我派司機去接你吧?!绷咒J豪氣干云的跟周文峰約了個時間,那個販了十年毒的老司機一腳油門將他帶到了這個郊外的別墅。 周文峰看著三層豪華的小樓,種著松樹和銀杏,還藏著一個游泳池的獨立院子驚訝的嘴都合不攏,林銳笑著上去給了人一個擁抱,邀請他在掛著四五副名貴油畫的客廳坐下。 “林銳你發(fā)大財了??!”周文峰興奮的坐都坐不下來。 “還行吧?!绷咒J笑著開口,讓廚師專門過來倒了杯茶。 周文峰看著居然還有傭人,更興奮了:“林銳,你這是中獎了?” “不是,就是我親爹把我找回來了。”林銳說了實話:“我現(xiàn)在手上有點小錢,想開個公司,這兩年服裝產業(yè)不錯,就想問問有沒有懂的。” “我懂啊,我懂?!敝芪姆暹B忙指著自己:“對了,你爹是什么人?” “東南亞人?!绷咒J端著茶杯抬起頭,看見周文峰明顯遲鈍了一下。 “你還是個混血兒?!彼敫刹桓傻恼f了這句話。 “對了,你那個室友沈夜去哪兒了?”林銳問:“他很聰明,你能不能聯(lián)系到他?” “他?”周文峰的眼睛開始往左下角滑動:“我不知道,我們畢業(yè)以后就沒聯(lián)系了?!?/br> 假話說的太明顯,他連自己報告失蹤這件事都不想承認。 “這樣啊。真是可惜?!绷咒J淡淡的嘆了一句。周文峰終于從語氣中察覺到了不對,找了個借口去上廁所。 一樓的廁所修好之后是工作人員專用,門口甚至放著一個禁止入內的標牌,至今沒有修好。 只能去二樓。 周文峰看著地上白色絨毛密布的地毯,突然覺得這里有些詭異。 可豪車、別墅、司機。 這是巨大的誘惑力。 他一咬牙,踩著腳步上了樓,就看見一個站在床邊看書的身影。 筆挺修長的背。 平而寬的肩膀。 柔軟微長的頭發(fā)。 他轉過身,露出了極為精致的面孔,比當年有過之而無不及。 周文峰看見了人,愣了半天,才遲疑著喊出一個名字:“沈夜……?” 沈夜聽見這個名字微微晃動了一下,他面前的人影在游離之后終于確定。 “周文峰?”他記得這個人,這個人給他的印象太深了。 “你不是在東南亞嗎?”周文峰問出了這一句話:“你難道不應該是……” 他想要問的話在一半停住,他看見了沈夜脖子上戴著的項圈。 金屬質地,死死的扣在他的脖子上,一看就不大正常。 “他們說你被賣掉了?!敝芪姆蹇粗蛞咕拖窨粗粋€鬼魂幽靈:“你怎么會在這兒?他們說你不可能再回來的!” 而沈夜看著他,也仿佛看著一個鬼魅。 他的記憶在這一刻沖上云霄,憤怒突破理智與頭頂。他不懂得如何反擊,更不知道怎么攻擊別人,即使在最早,他最大憤怒的表達也只是質問:“你不是說……我把房子給你,你就會報警么?” “我所有的錢都可以給你,為什么你沒來救我?你知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沈夜將手中的書試圖扔向他,可那本書卻在半空中就無力的跌落。 啪嗒。 輕飄飄的。 崇拜沈夜的人很多,沈夜的朋友卻不多。 周文峰是他五年的室友,雖然成績差了一點,也有點吊兒郎當,但性格活潑,跟沈夜相處起來十分愉快。 沈夜因為各項研究、手術、獎學金,收入及其可觀,便一直讓周文峰免費住在自己的家里,而沈夜常常出差,在醫(yī)院不回來也是常有的事,周文峰便漸漸將那個公寓當成了自己的家。 斗米恩升米仇。 說的就是這么回事。 周文峰看著自己對面鋪的男生出脫的面容英俊修養(yǎng)極佳,是全國罕見的天才,他有可預見的光輝未來和無上榮光,而自己。 連個像樣的工作都沒有。 周文峰偏偏又在一家時尚公司工作,同事之間那個不是名牌包配名牌鞋?以他的薪資,杯水車薪而已。 他開始找沈夜借錢,沈夜一開始十分樂意,而且從不記賬,但漸漸的,沈夜也察覺到了這里的不對勁。 “你節(jié)制一點比較好。”沈夜看著周文峰又拆了一個最新款的蘋果手機勸說道:“這東西太貴了?!?/br> “可你也用吧?!敝芪姆逵悬c兒不服氣:“你的衣服我知道,那件襯衫就快兩千了?!?/br> “我……”沈夜無言,他的確喜歡買貴一點的襯衫,因為舒適好穿,而且他的衣服也不多。 重要的是,他的收入足以支撐自己的所有開支。 “總之你注意一點吧?!鄙蛞箛@了口氣,匆匆出門前往醫(yī)院。 周文峰卻從這里面聽出了不一樣的味道。 他說不清自己從什么時候對沈夜的感情開始變質,他覺得自己原本還算幸福的人生在沈夜的襯托下黯淡無光,就連新找的女朋友,也并不夸耀他高價買來的AJ鞋,反而只對匆匆一面的沈夜印象深刻。 “他是誰啊,好帥哦?!迸笥延芍再潎@。 “他是個GAY啦。”周文峰不滿的開口。 記憶如海水涌入兩個人的腦海里,一個是已然遺忘,一個是刻意遺忘。 “不是我綁的你?!敝芪姆鍨樽约恨q解:“冤有頭債有主,不能算在我身上……我只是在他們聯(lián)系上門時,為了自保,沒有報警,至于房子——反正你都不回來了!你那點錢還有用嗎!” 周文峰大吼著,他似乎要用這種方式證明自己沒錯。 我就是沒錯啊,他這么想著,廢物利用而已,黑幫是他自己招惹上的,跟自己有什么關系。 “你為什么不報警……你為什么要騙我……”沈夜的聲音在顫抖:“你知道我這幾年是怎么過來的嗎!” 憤怒。 悲傷。 換成一聲嘶吼。 窗外的雪還在下,沈夜的眼睛漲得通紅,他從未有過這樣的怨恨。 靈魂被喚醒,一些認知被反復重構。 他曾經(jīng)嘗試過不去怨恨任何人。 因為怨恨,能怎么辦呢。 已經(jīng)這樣了,未來也一眼就能看到頭。 陰云密布的天空,籠罩著大地,籠罩著未來的一切去路。 周文峰往前走了一步,看著幾乎蜷縮起身體的他。 “我知道啊。”周文峰淡淡的開口了:“他們說你去當狗了?!?/br> 沈夜的身體一滯,他僵在那里。 “我聽他們說,你會被訓練的很聽話,別人叫你跪下你就會跪下,你是真的嗎?”周文峰的聲音很輕。 沈夜沒有反應。 “我想試試?!敝芪姆逶俅瓮傲艘徊?,沈夜低下的頭只能看見周文峰的腳尖。 “跪下。” 一個聲音。 不知道是誰的。 他的膝蓋下意識的彎下了。 沈夜跪在地上,靈魂被折彎。 脆弱而卑微。 如同被大雪壓彎的枝頭。 “他們說的是真的啊。”周文峰詭異的笑了起來:“那房子你還要不要?” “奴隸不要了?!钡椭^的人僵硬著聲音回答。 “奴隸?還真的變成狗了?!爸芪姆宓男β暬厥幵诳諘绲钠鹁邮遥骸澳悄闶窃趺丛诹咒J家的?你被他買回來了?” “買回來……”沈夜的聲音開始變得輕而游離,像是意識和靈魂正在被拉扯:“是……林銳把沈夜買回來了……主人把奴隸買回來了……” 他微微抬起頭,視線依舊在人的膝蓋以下,他伸手想往前爬,想去找最讓他有安全感的那個人。 他想找一到自己的歸宿,他在哪兒? 找到了。 林銳的腿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同樣是長褲和拖鞋,但他一眼就能看出來這雙腿跟別人有什么不同,他伸出手,想要擁抱上去,熟悉的懷抱將他擁入其中。 “乖。”熟悉的聲音從耳邊響起,他的神經(jīng)得以穩(wěn)定,他什么都不怕了。 他讓自己沉溺在這種溫柔當中,他不在乎外界的評價和傷痛,所有的怨恨被壓抑在此刻的安寧之下。 “林銳,是你把他買了?”周文峰看著沈夜的樣子覺得好笑:“我沒想到是你,不過你眼光真好,他現(xiàn)在真像條狗?!?/br> “你知道人是怎么變成狗的嗎?”林銳蹲在地上抱著沈夜安撫,抬頭看面前這個囂張的年輕人:“你馬上就會知道了?!?/br> 周文峰察覺到了一絲撲面而來的殺意,他轉過頭想要跑下樓,卻被人一把抓住了手,他看見一個紅頭發(fā)高大的歐洲人,也帶著項圈,站在樓梯口笑著看他。 “你是誰?”周文峰感覺渾身冰涼。 “也是條狗。”艾德蒙咧開嘴笑了,一個過肩摔將周文峰扔在了地毯上:“讓我們歡迎新同類!” 林銳將閉上眼睛的沈夜抱在懷里,輕輕的問他:“他是不是欺負你了?” “沒有,是奴隸不對?!鄙蛞箲T性的將錯誤歸在自己身上,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錯在哪兒了。 但這個自稱,就讓林銳覺得煩躁。 “他欺負你了,告訴主人,主人幫你欺負回去。”林銳吻著沈夜的臉:“你恨他的話,主人就幫你打他?!?/br> “你恨他嗎?”林銳問沈夜。 過了許久,一個微弱的聲音傳來:“恨?!?/br> “好?!绷咒J將他的頭按在自己懷里:“主人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