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陸澐順應安排睡在次臥，他靠在床頭看了大半夜的風吹窗簾。回到波爾索的第一個夜晚，陳舊的回憶又侵入他的大腦，令他難以安眠。樓下街道上消防車的警笛聲越來越密集，陸澐翻過身合上了眼睛。

    段晰睡在隔壁，他盯了天花板許久，等到了后半夜，翻身起來進了主臥的浴室反鎖上了門，再次聯(lián)通了他的得力秘書，吳遠。

    他壓低聲音對著電話細細地講：“明天精英A組上班第一件事就是立刻對遠山公寓大樓突擊檢查，封鎖大樓。挨家挨戶敲門搜查，A組所有人都參與行動，沒查完不能撤離?！?/br>
    吳遠不解極了：“請問以什么樣的理由，小段先生。”

    段晰看了一眼鏡子里的自己，嘴角緩緩上揚：“理由就是遠山公寓大樓涉嫌地下錢色交易，聯(lián)邦一級通緝犯強尼就混房客在里。你馬上給佩索阿放個風，讓西區(qū)的毒販子不要攪進來，趁夜安靜地撤回山上，不要打擾到鄰居休息。”

    吳遠眼皮一沉：“小段先生，我們監(jiān)聽到的情報確實顯示強尼躲進了遠山公寓，但現(xiàn)在是州長連任的敏感期，這樣大張旗鼓……我不明白這樣做的必要性?！?/br>
    段晰聲音發(fā)硬：“你照做就好。別讓媒體過于大做文章，這僅僅是一次再尋常不過的突擊搜捕行動?！?/br>
    “明白?！?/br>
    交代完最迫在眉睫的事情，段晰繃得沒那么緊了，繼續(xù)道：“幫我在盛?？萍紥煲粋€基層職位。麻煩你了?！?/br>
    吳遠短暫沉默幾秒，立刻謙遜地回：“不敢，我立刻就辦。小段先生，不管您在做什么，請務必注意安全?！?/br>
    “我知道?！?/br>
    ＊

    第二日清晨段晰起得很早，在廚房里搗鼓了好一陣，對自己的作品相當不滿意。他將殘次品統(tǒng)統(tǒng)倒掉用黑色袋子包起來，他重新架起了鍋煮上了粥，這次的配方比之昨晚稍有進步——他預備加一些蔬菜和食鹽進去。

    陸澐洗漱過后又靠著廚房門框看著omega做飯，視線瞥到鍋里翻滾的五顏六色的粥，表情頓時陰郁下來。昨天那頓白花花的索然無味的粥他沒找omega算賬，完全是看他一時可憐，一直這么敷衍他簡直就是在挑戰(zhàn)他的忍耐度好吧。

    “咳——”陸澐長長咳嗽一聲。

    段晰舉著木勺轉(zhuǎn)過身，語氣透著歡脫：“你醒啦，飯就快好了?！彼恼Z氣似乎透著一點驚喜，獻寶似的。其實他早知道陸澐在他身后，偏偏要裝出遲鈍的模樣。

    “怎么又是粥？”陸澐咬咬牙，給乖順的omega潑冷水。

    Omega沮喪著一雙眼睛望著他：“陸先生不喜歡吃粥嗎……昨天你那樣，我以為你至少不討厭。”

    昨晚大部分的粥都進了陸澐的胃里。

    “我好幾天沒吃過熱飯了，你說我昨天能討厭嗎？”

    段晰抿唇?jīng)]說話，陸澐硬著嗓子：“不會做其他的飯嗎，頓頓喝粥你怎么長這么大的?！?/br>
    段晰側(cè)身把勺子放回鍋里攪動兩下，緩緩道：“我……我被退過婚，因為我不會做飯?！?/br>
    “??？”陸澐錯愕。

    “嗯，這大概就是我二十八歲還沒結(jié)婚的原因吧……我不是一個賢惠的omega?！?/br>
    陸澐不知道接什么，他真看不出段晰已經(jīng)年近三十。難道這就是大齡omega的煩惱嗎。

    “中午我來做。”

    他撂下這句話掉頭走了，本以為遇見一個把箱塞得滿滿當當?shù)膐mega，自己至少能得閑吃上幾口熱乎的家鄉(xiāng)菜，現(xiàn)在看來，實在運氣欠佳。

    段晰心頭一悸，沖著一大鍋賣相難看的粥彎起漂亮的眼睛。陸澐還和少年時一樣，完全不會居高臨下地指責omega，和那些alpha都不一樣。

    兩頓飯吃得陸澐面色如土，飯后他依舊穿著浴袍在客廳靜靜看電視，段晰換好衣服坐在他旁邊，陸澐沒有理會旁邊omega時不時投射過來的探尋目光，好像有什么話憋著遲遲說不出口。

    段晰就肆無忌憚地往他這邊望，陸澐換了好幾圈臺，側(cè)臉都快被看出花兒來了，他終于忍無可忍，正準備好好問問這個膽大的omega想要什么，電視里突然傳來緊急報道。

    “位于城東富人區(qū)的遠山公寓于今晨早些時候徹底封鎖，警方正在緊密調(diào)查中，大樓內(nèi)疑似存有灰色交易?！?/br>
    陸澐轉(zhuǎn)過頭：“這兒叫遠山公寓？”昨晚他上來之前偶然在大門外的銘牌瞥過一眼，當時燈光有些暗，他不夠確定。

    “是，這棟樓被封了嗎……”段晰望著電視，屏幕上閃過公寓大樓大門口的影像，他驚訝地睜大了眼睛，慌亂地站起身：“是發(fā)現(xiàn)我了嗎……警察要找上門了?！彼浪蓝⒅鴪蟮?，等新聞過去，又回頭向陸澐投射尋求幫助的目光。

    “坐下，慌什么，抓一個小小的殺人犯，政府才沒這個閑工夫如此大費周章?！?/br>
    “哦……”段晰緩緩坐下，屁股往alpha那邊挪動，湊近了好些?！翱磥斫裉觳荒苌习嗔恕@個月的全勤沒有了?！?/br>
    陸澐側(cè)臉看著滿臉沮喪的omega，緩緩吐出一句話：“別裝可憐，今天你走運，好好待著吧，先賣不了你了。”

    段晰琥珀色的淺眸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近在咫尺的陸澐的眼睛，他的瞳仁和他不同，近乎墨黑的顏色，深邃得像在勾引他沉淪。

    “好?！彼室夥趴v自己的表情，癡癡傻傻的憂心樣子。

    “陸澐，你長得真好看。”段晰對他目不轉(zhuǎn)睛。

    陸澐確定自己沒聽錯，下唇抿成了一條線，這個omega說話總是想一出是一出，在自己旁邊一邊畏手畏腳又一邊放肆直白。簡直矛盾。

    “對我一見鐘情？”陸澐帶點嘲諷的意味，他想看看omega的反應。

    “不是?！監(jiān)mega矢口否認，跟剛才夸他好看時的語調(diào)不一樣了，更沉了些。他的聲音一直有點低啞，毫無一般omega那種濃重的甜膩調(diào)子。

    陸澐突然好奇，這樣的嗓音撒起嬌來，聽起來會是什么樣。

    一股莫名的曖昧蔓延在兩人的鼻息之間，此時門鈴突兀地響起，段晰反應極快，首先站起來去開門?？蛷d的沙發(fā)和門之間隔著一個拐角，陸澐坐著沒動。

    門外是威武的特警，段晰虛掩住門，舉起手沖微微驚訝的警官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隨后上前貼著警官的耳朵低聲吩咐：“正常執(zhí)勤?！?/br>
    警官謹慎地看了他一眼，段晰完全打開門，朝里喊：“陸澐，是來搜查的警官……”

    警官命后面的人放下槍，正了正記錄儀，說道：“請配合檢查。”段晰將檢查的特警都請進門，陸澐冷冷看著迅速展開搜捕工作的特警。

    為首的警官走上前，因為肥胖的關(guān)系，他高挺著肚子顯得很傲慢：“二位是什么關(guān)系？”

    段晰望向陸澐求助，陸澐眉毛揚起，他走過去，朝警官笑了笑，　“警官，怎么了？我們剛剛用完早餐就得知了不幸的新聞，樓里發(fā)生什么大事了嗎？”

    警官對比完通緝犯信息，皺起的面部平整下來：“先生，我們接到舉報，這棟樓里涉嫌地下錢色交易，請你如實告知二位的關(guān)系，配合我們的工作。”

    “原來是這樣?！标憹沸σ庥话褤ё《挝募绨颍骸拔沂撬腶lpha?！?/br>
    段晰配合沒動。

    “口說無憑，恐怕需要二位證明一下彼此的身份了?！?/br>
    段晰的手臂繞上陸澐的后腰，手掌扶在他的側(cè)腰上，有些迷茫地問：“警官，這要怎么證明呢？”他悄悄捏緊了陸澐腰上的rou，顯出幾分緊張不安。

    警官劇烈咳嗽了幾下，重新挺起肚子，看向陸澐：“二位結(jié)婚了嗎？可以出示結(jié)婚證明?！?/br>
    陸澐一直笑得很和善，“這個……目前還沒有?！?/br>
    “長官，這里搜到一摞現(xiàn)金?！崩锩嬉粋€特警突然報告。

    警官接過那一摞錢，夸張地在房間來回走了幾步，虛起眼睛：“和平時期，囤這么多現(xiàn)金干什么，莫不是這錢來得不干凈？”

    段晰上前一步，找到一個角度，保證陸澐看不見他的表情。他的嘴角跨下去，眼神冷了幾分，帶著警告意味，語氣卻絲毫沒變，弱弱地解釋：“警官，這都是我的存款，我喜歡現(xiàn)金帶來的踏實感，你明白吧……總是刷卡錢比水流得還快，不經(jīng)意間就變成窮光蛋了……唉……”

    這話完全是說給陸澐聽的，段晰要一點一點把自己的身份做實，一塊一塊補好破綻。

    警官額角抽動，身體晃了晃，皺著臉皮為難片刻，把錢遞給段晰，段晰接過錢退回到陸澐身旁：“謝謝警官?！?/br>
    “……嗯”警官暗自松了口氣，多虧他見過段晰，今天要是沒有點隨機應變的本事，恐怕要壞事。

    “長官，沒有其他可疑跡象?！?/br>
    “二位真是情侶？”警官最后一次問道。

    “如假包換?！标憹泛芨纱嗟乜隙ㄟ@個說法，瞇了瞇眼，轉(zhuǎn)頭看了一眼段晰透著紅的唇，閉眼精準地吻住了段晰的唇角，甩給警官一個后腦勺。

    他輕輕蠕動了兩下唇rou，溫熱的氣息從唇縫之間噴薄而出，段晰聽見陸澐低低笑了一聲，他的感官無限放大，渾身酥麻了一瞬，過電似的，唇周的皮膚像被輕飄飄的羽毛撓過。

    陸澐主動吻了他。

    段晰心跳漸漸跳脫了固有節(jié)奏，陸澐又伸出手摁住他的后腦勺讓他趴在他肩頭，段晰死死抓住錢袋子，露出來的側(cè)臉都燒起來。

    “我們剛在一起不久，他還很害羞……”他聽見陸澐如是說。

    段晰微微側(cè)過頭，露出眼睛，眼神里帶著刺，警官立刻明白不該繼續(xù)盤問下去，假裝不屑地叉著腰，不耐煩地說：“你們最好是?！?/br>
    說完招呼特警撤出去，轉(zhuǎn)身關(guān)上門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