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斐，君子之斐，抑或盜賊之匪。

    張斐往燒烤攤去。他無名指與中指間夾了一支煙，走向攤位內部。路上經(jīng)過一只塑料杯，就隨意彈了彈煙灰，煙灰沉進杯子底部?？腿藗儎倓偩谱泔堬栯x去，杯盤還一片狼籍，一層塑料布簡單地鋪桌上，張斐就隨意在桌子旁坐下。在天刑星過于快速的自轉中，夜晚已經(jīng)到來，而指尖的一點火星照亮他的半邊面孔，已經(jīng)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老板娘胡雯擦擦手，笑意盈盈地過來：“小張，你可算來了。你真是大忙人，請不動了?！?/br>
    “哪能??？”張斐也笑笑，“胡姐叫我，我開飛船，也要飛過來的。”

    “別的不說?！焙阄兆堨车氖趾莺菖牧藘上?，“今晚駐場，結束后給你包個大紅包?！?/br>
    張斐說：“胡姐真是客氣了。您對我的恩情，還用得上什么紅包?。俊?/br>
    “要的要的。”胡雯的臉笑成了一朵花。她把張斐引到一張空桌上坐下，見夜色漸起，客人已經(jīng)逐漸來了。附近星際艦橋工作的工人、城市上班族、三教九流之人，都在結束一天酷熱之后，外出休憩找點樂子。天刑星的大氣層過薄，因此容易忽冷忽熱，而無論是什么時代，原始而粗糙風味的美食總能引起人們的食欲，無論放滿佐料之下是人造豆干還是星際異獸。

    幾個剛升上中等星際課程的男女生，見到老板娘引來一個年輕的客人，也逐漸sao動起來。他們竊竊私語，互相偷笑著，眼睛卻時不時瞟向張斐這邊。

    真是美好的年紀。張斐心想。他也不能給帝國的晨星做了壞示范。他最后彈了彈煙灰，將半支煙摁滅在殘酒中。胡姐是他剛來天刑星時認識的人，的確幫過他一些事情。但橋歸橋、路歸路，他已經(jīng)許久沒做這樣出賣色相、拋頭露面的事情了。所以人情得還，紅包也照收。

    那些蠢蠢欲動的高中生，見到張斐一個人坐在這邊，互相推讓了一下，終于推出來一個大膽的眼鏡女生。女生左腳踩右腳，走到張斐面前，說：“那個，你是新來的廚師嘛？”

    張斐笑了一下，眼睛瞇起。他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小些，二十七八，黑發(fā)黑瞳，有種少年般的清純帥氣，但卻帶著股滄桑。他習慣性地想點點煙灰，卻發(fā)現(xiàn)煙已經(jīng)滅了。張斐笑著說：“是啊，我是新來的?！彼橀L得好看，聲音也帶著磁性，聽著人心癢癢的，何況這些沒見過世面的中學生？小女生馬上紅了臉，說：“那，新來的廚師，今晚有什么吃的不？你能給我們做不？”

    老板娘胡姐適時出現(xiàn)了，她大手一揮向客人宣布：“今晚有從南斗速運過來的人工養(yǎng)殖純原生牛rou！只有一批，吃完就沒了！想嘗的快點啊！”

    客人聽了也都很高興，這年頭能弄點原生的東西吃不容易。而天刑星也是仗著它是在兩大中立星之一的太陰星附近，物流便利，政府管控又不嚴，才能經(jīng)常弄到點說違規(guī)不違規(guī)的東西嘗嘗。眼見著訂單紛紛而下，張斐也把通訊器往牛仔褲后兜里一塞，脖子掛上圍裙，往火爐前面去了。

    有時候吃的不是食物，而是美人。張斐身上就穿了一件簡單的黑T恤，但黑發(fā)短促、手法嫻熟，圍裙也被穿出了時裝的氣質。一把牛rou小串在火紅的爐炭上翻滾著，時不時灑下滿溢的孜然和胡椒粉，噴香的味道就散了出來。尤其是牛油，在火上滋滋地冒著油，油光發(fā)亮，讓人看得食欲大振。新來的烤串師傅雖然戴著個口罩，看不清整張臉，但側臉線條已經(jīng)非常驚艷，好像星際演員一般，人們點的單子就越來越多了。

    “好吃！老板娘再來一份！”

    “我要黑衣小哥專門幫我烤！”

    “老板快點??！快餓死了……”

    客人點的單子越來越多，經(jīng)過的路人，見到這里的盛況，也因好奇不知不覺加入，人越來越多了，晚來的客人只能等位。食物一盤又一盤地端上，到后來食材都耗光了。張斐忙了一晚上，用袖子擦著一頭的汗，直到最后一波夜場下班的客人，也吃得差不多了，他才摘掉圍裙，到旁邊抽根煙。

    幾個晚班的客人仍在聊著天：“最近不太平啊?！?/br>
    “是啊，動作頻繁。也不知道軍政府能不能撐得住?！?/br>
    “風波不斷，看來是要有事發(fā)生了?！?/br>
    張斐沒找到煙，煙盒被捏扁，踩在腳下。他把打火機叼在嘴里，之前跟他搭過訕的那幾個中學生竟然還沒走。還是那個眼鏡女生，擠擠挨挨地，湊到他跟前搭話：“大師傅，我能給你拍張照不？”

    “不行。”張斐歪著頭笑了一下。濃眉長睫，眼睛很亮。

    “啊——”女生很失望地說，“大師傅你就讓我拍張好不？我保證不外傳的。我們以后常常來幫襯你生意，讓老板娘加你工資好不好？”

    張斐轉過身去，還是沒同意。而女生只能失落地問：“大師傅你以后還來不？我們點你單子！只要晚上沒有課程……”

    張斐說：“太晚了，你們回家吧！”會做人的老板娘胡姐適時上前哄人，把戀戀不舍的年輕孩子們哄得服帖了，再招來一輛自動駕駛艙送回家，同時留下了一點未盡的念想。至于以后張斐過不過來，鬼才知道呢！畢竟老板娘深諳饑餓營銷之道，知道帥哥只有偶爾出現(xiàn)，才更吸引人。

    現(xiàn)在這樣還算好的，張斐回想他剛來天刑星那會兒，才是忙得要命。那時晚上非常熱，他也沒錢買氣溫調節(jié)器，烤一晚上串兒，整個人能熏得入味，衣服更是直接擰出水來。后來他干脆脫了上衣干活，結果反而出了好效果，生意一下子好了很多。帥哥半裸烤串的名氣打了出去，他也才算生意興隆，掙了人生第一桶金。

    老板娘端著一個盒子過來了，里面放著一些做好的食物，口味清淡許多，但也是難得的新鮮食材。張斐看見，笑得眼睛發(fā)亮：“哇，還是胡姐疼我，這么晚還給我留東西?！薄澳膬菏墙o你的?。俊焙闩呐膹堨车募?，“給小暾的，說胡阿姨特地給他做的。你的呢……就都在星幣里了?！?/br>
    張斐笑笑，又彼此寒暄幾句，和胡姐告別了。薄薄的黑T恤仍貼在他身上，勾勒出美好的蝴蝶骨和脊線。但他卻沒急著回自己家，而是到同樣一條夜宵一條街上自己的店面去看看。

    店員小方早已在門口翹首以盼，看見自家老板過來了，酸氣都快溢出店門：“老板，你終于來了，我們都快打烊了?！?/br>
    “我這不是來了嗎？”張斐說，他推門而進。店里只剩幾個老食客，面熟但不知道名字那種，張斐跟他們點了點頭。小方跟在張斐后面一路抱怨：“老板你舍得給胡姨的攤子招攬生意，卻不舍得給自己店多招點客人，沒見過做生意像你這樣大方的?！?/br>
    老板長得這么帥，卻一天到晚不懂得用俊臉多招點生意，反而凈幫著別人。優(yōu)秀員工小方如是擔心。

    張斐隨意看了一下賬目，現(xiàn)在他的店客源已經(jīng)比較固定，都是一些回頭客了。因為他這里比較干凈，味道也不錯，客人習慣后就常來了。張斐捂住小方還叭叭著的嘴巴，哄道：“好了，真不愧是我店里的長年優(yōu)秀老員工。還有熱水不？我想洗個澡，身上快臭死了。”

    “老板！”

    “好了好了，錢夠用就行了?！?/br>
    天刑星是顆交通星，運輸太陰星的礦產(chǎn)必須從此經(jīng)過，因而作為交通樞紐逐漸積攢了人氣。但本地原生資源和水體非常少，常常需要從星外合成后運輸。張斐他們這片兒又不屬于什么富人區(qū)，只是普通工薪族和窮人的蝸居地，因此過了時限，政府不供水也很是常事。

    在簡陋的浴室里，張斐痛痛快快洗了個澡，那快被煙熏壞了的腦子才清醒了些。他幾乎要倒頭就睡了，但想著店里也就給小方休息的一張小床，他睡了小方就沒得地方休息了。他胡亂擦著濕透的頭發(fā)出去，見最后幾個客人已經(jīng)走了，店門關了一半，桌子椅子都被擦得干干凈凈，小方正指揮著一個老式機器人拖地。

    小方見到張斐，又努了努嘴巴，指張斐放在柜臺上的通訊器說：“老板，俱樂部那邊找你。”

    “說了什么事嗎？”

    “小莊哥沒說?！?/br>
    張斐“嗯”了一聲，見小方仍勤勤懇懇，就說：“辛苦了。一會早點關門，把防彈門拉上，這兒晚上不安全。”

    “好的。那老板你呢？”小方說。張斐還要孤身出去。

    張斐彎腰從柜臺后面拿出了一把手槍，把保險栓打開了，插在腰間，用T恤蓋住，說：“不用擔心我。好好照顧自己?！?/br>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