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斐一口氣睡到八九點鐘，還沉浸在黑沉沉的夢境中。他的耳朵卻忽然被一個柔軟的弱小生物揪住，讓他不得不從如墜深淵的夢境中掙扎出來。張斐打開粘在一起的眼皮，摟住弱小生物的腦袋：“小暾，別鬧……”

    “爸爸！快起床了，要上學(xué)了！”

    張斐瞇著眼睛，張開了一條縫。見室內(nèi)的燈光已經(jīng)打開，小東西cao縱著遙控器，把窗子迅速打開了。窗戶上模擬真實夜景的景觀迅速變換，并隨著真實自轉(zhuǎn)時間調(diào)整自己的光亮，逐漸和窗外的光源融合為一體，刺激著人體眉間控制褪黑素分泌的腺體迅速反應(yīng)。

    “啊……”小孩子rourou的身體趴張斐身上，壓得他悶哼一聲。小暾把試圖又躲進(jìn)被子里的老父親揪出來。他身上穿著小學(xué)生的制服，一頭及肩的黑發(fā)柔軟秀麗，臉蛋白嫩嫩的，很可愛?！鞍职钟譀]換衣服就上床！都是酒味！臭臭臭！”

    兒女都是債。無可奈何，張斐從被窩里伸出一根手臂，撈住兒子快要往下掉的小書包，啞著嗓子道：“怎么啦，小暾？”

    “要開家長會啦，爸爸必須去！你要答應(yīng)我，不然下次我又找不到你了！”

    “讓小莊去?！?/br>
    “小莊哥哥說他還沒結(jié)婚，不想再當(dāng)別人的便宜爸爸了！”

    張斐摸摸兒子的小身體，說：“那好吧。時間地點發(fā)給我?！彼戳丝磧鹤訌堦?，又說：“怎么不穿我給你的新衣服？”

    “我是男生，我不穿裙子?！睆堦张ち伺ぷ约旱纳眢w，他是個男性alpha，因此從小就頗有主體意識。

    張斐拍拍兒子的屁股，說：“那是胡阿姨送你的！怎么不穿？小小年紀(jì)，嫌這嫌那。”張暾小時候，張斐趁他不懂事，那是胡亂打扮，什么衣服都往上套。粗糙父親想法比較簡單，有得穿就不錯了。而張暾長大一點后，就拒絕老父親的這般胡鬧了，還是要堅決維護(hù)自己的形象。

    “爸爸不要理那個老狼皮好不好？”

    “誰？”張斐一下子沒反應(yīng)過來，然后才想起來，這是兒子給季棠禮起的外號，說他是披著人皮的狼，一看就一肚子壞水，是個壞人。

    “爸爸我不喜歡他，你不要找他當(dāng)我的繼父。”張暾說。

    張斐嘆了口氣，摟著小暾的腦袋到自己脖子邊，孩童的身上還有些牛奶般的氣味，甜呼呼的，但他的確是一個極為聰明又天賦敏銳的alpha。張斐說：“小暾啊……他在太陰星有關(guān)系，可以讓你到那邊上學(xué)……”

    “我不要去太陰?！毙￡論ё“职值牟弊樱拔乙桶职忠粔K兒，我上網(wǎng)課就可以了?！?/br>
    “傻兒子?！睆堨衬笞鹤拥哪?，他下巴尖尖，所幸鼻梁和頰骨隨的自己，只是有點俊美的男性長相。小暾捏住父親嘆氣的嘴巴說：“爸爸又賴床！快洗臉！”

    張斐被兒子拖著起了床，一時間覺得心跳如鼓。睡眠不足造成的供血障礙，在腦袋中鼓噪著自己的存在。小暾像一個尾巴一樣跟在爸爸身后，遞給他濕毛巾和干凈衣服。張斐看見兒子制服帽子下壓著的黑色長發(fā)，說：“頭發(fā)怎么扎起來了？”

    小暾的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看著張斐說：“爸爸，把頭發(fā)剪掉好不好？大家都覺得奇怪?！?/br>
    “不好?！睆堨惩碌艨诶锏难栏嗯菽?，覺得清醒了些。他說：“這有什么?！?/br>
    小暾不大高興地撅起了嘴，張斐摸了摸他的腦袋，說：“聽話。”

    小暾說：“那爸爸也不要隨便給我找個繼父好嗎？你要是找男朋友，先讓我同意好嗎？”

    張斐彈了兒子腦瓜一下，說：“管得真多。好好好——先讓你看過?！?/br>
    門外，校車已經(jīng)要到了。張斐給兒子拎好小書包，又把他飯盒也帶上，給他塞進(jìn)機艙里，再揮揮手告別。這孩子小小年紀(jì)，卻比父親自律和認(rèn)真多了，愛照顧人，不知道哪來的性子?！鞍职衷僖姡　毙￡崭麚]手，張斐也揮了揮?？粗＼嚾ズ螅呋氐昀?，員工都向他點頭致意，叫“老板早”。白天俱樂部里人不多，都是一些正經(jīng)訓(xùn)練的團(tuán)隊，有領(lǐng)班帶著服務(wù)生維持秩序。張斐轉(zhuǎn)了一圈，見沒什么異狀，就回去補覺，一睡就又睡到了下午。

    下午起來，才算精神了。張斐先進(jìn)行了例行的訓(xùn)練，在健身器械上度過了一個小時，揮汗如雨，算是熱了身。他拎起一把重型沖鋒槍，走進(jìn)一個模擬訓(xùn)練室里，這個訓(xùn)練室會模擬出現(xiàn)實戰(zhàn)斗的真實場景，包括城市、星艦、無人星等，射擊感和實戰(zhàn)非常接近，但不會造成傷亡。里面買了時間進(jìn)行戰(zhàn)斗娛樂的客人還挺驚喜，因為有技術(shù)很好的老板陪著玩了幾局，這也算是俱樂部的保留項目之一，老板時不時會空降陪練。

    如此過了兩三個小時之后，張斐才從訓(xùn)練室里出來。天刑星已經(jīng)逐漸轉(zhuǎn)到了它不被恒星照耀著的背面，行星意義上的夜晚降臨。張斐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坐在茶幾前草草吃完了莊涵給他準(zhǔn)備的營養(yǎng)液晚餐。這時，俱樂部的人也逐漸多了，精彩的夜晚重頭戲，才緩慢開啟。

    莊涵站在柜臺后面，穿一身銀灰色的燕尾服，眼鏡上垂著根鏈子。看起來比不修邊幅的老板，更像個正經(jīng)人。他手里拿著高腳杯，一點點擦拭著水晶杯面，擦好了再一個個放到柜子里。他已經(jīng)是俱樂部的高級經(jīng)理，但還是喜歡做點這種酒保的活，不熟悉的新客有時會誤認(rèn)，他也不在意。

    莊涵分出一只眼睛，觀察大堂里的一切?？ㄗ臀璩刂車甲鴿M了客人，燈光昏暗，多彩的射燈四處旋轉(zhuǎn)。老板雖然身手厲害，遇事果決，但碰到這些瑣碎的雜事，還是沒耐心去處理。他只得多注意這些細(xì)節(jié)之處。俱樂部里人員太雜，黑道份子、政府間諜、消息販子、身心有病的殺手、被拐賣的奴隸……不知什么時候就會出亂子。但是只要不是大問題，他們也不會去管，畢竟能夠自由交流、互相傳遞信息，不在公開場合動手，已經(jīng)成為俱樂部的一大隱含特色，客人之間的默契規(guī)矩。

    比如說這個上身肌rou壯碩、幾乎崩掉襯衫扣子的年輕alpha，一看就是個從軍隊里派出的條子，而且是新手。莊涵看人頗有一套，他借著高腳杯的反光，觀察這個新出現(xiàn)的人物。沒有度數(shù)的鏡片絲毫不阻攔他的視線。Alpha頭發(fā)理得極短，一直自以為隱蔽地觀察四周，雖盡力通過蓬亂的發(fā)型和敞開的衣領(lǐng)，營造出歡場浪子的形象，但他緊繃的身體和因長年訓(xùn)練無法放松下來的挺直脊背出賣了他。一看就是從軍隊里訓(xùn)練出的模版，而且還是沒被社會人員教育過的。

    莊涵端著盤子，過去給他送了一杯酒水。年輕alpha還有些錯愕，莊涵便解釋這是俱樂部贈送的，他也故作自然地接受了。莊涵卻彎下腰來，從alpha一看就藏著各種輕重武器的腰間和小腿掠過，手背在腰后，禮貌地沖客人一笑，客人也沒有發(fā)現(xiàn)他的觀察。

    莊涵把托盤遞給一邊的服務(wù)生，自己往俱樂部的后臺走去。監(jiān)控室里云霧繚繞，老煙槍老板手旁的煙灰缸子已經(jīng)積了一層。莊涵故意咳嗽了幾聲，這大概就是他最不喜歡的老板的缺點之一了。張斐手里正捧著一個老式游戲機，雙腿架在cao控臺上，玩一款機甲自由裝配和對戰(zhàn)游戲。他面前的桌子上，有數(shù)個屏幕，照著俱樂部里無數(shù)的角落。哪一個犄角旮旯的地方，都能被全息攝影儀無死角地照到。

    “來了個新條子?！鼻f涵說。

    “哪兒？”張斐指縫里還夾著根煙。一只清潔機器人卻忽然進(jìn)來了，手腳麻利地把張斐的煙灰缸和卷煙收走，還順便噴了噴空氣清新劑，開了換風(fēng)系統(tǒng)。

    張斐：“……”

    莊涵裝作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他虛虛點了幾下屏幕，放大一個角落，把剛才觀察過的那個alpha指給張斐看。alpha酒已經(jīng)喝了一半。莊涵說：“就這個，看著像軍隊的人，不知是南邊還是北邊的。”

    張斐看了一下，說：“他來打聽什么？”

    “也就是一些慣常的消息。還有，對于政府軍與反政府武裝的矛盾挺好奇的?！?/br>
    張斐他們暗地里也做點武器走私的活兒，憑借手里的路子和資源，買賣一些私人制造的軍火或者從帝國或聯(lián)盟流出的東西。這也是他們不愿被人發(fā)現(xiàn)的暗色生意。張斐說：“避著他點。近期交易……在地下包廂進(jìn)行吧，不要讓他靠近?！?/br>
    “是。”

    “他不是要探聽消息嗎？讓他接近老高，劉姐、梅拉尼那幾人，夠這個新手查一回了。”張斐說。

    張斐說的幾人都是消息販子。莊涵也微微一笑，說：“好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