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燕南似乎夢見了江南。 他生于煙花三月、春雨綿綿的小鎮(zhèn),從未見過京師的繁華縹緲,也少見江南紙醉金迷的歌妓舞女,似乎生來就與這些濃墨重彩相悖,一副溫軟怯懦的性子,眼角眉梢都透著柔軟。 在家中時受盡冷落,于京師嘗盡冷暖,從頭到尾他都是那個給一點點甜就能回味許久,在蒙蒙細雨中無人送傘的人。 若是顧以修沒有為他撐那一把傘,若是他沒有堅持帶自己走,他怕是會永遠沉默,被父親安排好一生。 只不過誰又能想到這短短一年半的時間,就要再次被丟下。 燕南知道自己做錯了事,可心中仍有期望,似乎顧以修點頭同意,他們便能從頭來過。 可無奈就像幼時希冀心愛玩具一般,事事落空。 有人在黑暗中沉默著攏好他垂落的烏發(fā),蒙住這雙總讓人心軟的漆黑眼瞳。 燕南長得并不討喜,眼是干干凈凈的杏仁眼,眉峰芒裹挾進淺淡短平的兩彎中,看著人不言語時都生出一種無故的委屈感。 父親更喜歡六弟那樣年畫娃娃般的嘴甜幼子,也喜歡三姐那樣落落大方的大家閨秀。 甚至于在顧以修提親時希望用jiejie換過。 可他沒怎么見過燕南笑。 見過他真心實意笑的兩個人又這樣讓他難過。 燕南醒來時關(guān)于朦朧煙雨的印象似乎已變得遙遠,眼前一片漆黑,雙手被縛在身后,他回到了現(xiàn)實中的江南。 他不敢出聲,裝作還在昏睡,靜靜地聽外面的聲響。 可周遭安靜得過分,如果不是突然響起的腳步聲,他差點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腳步聲在他身前停止,燕南撇去腦中可怖想法,正盤算著要怎么脫身,就被一雙手撫摸在臉頰上。 他嚇得顫了一下,那人似乎也發(fā)現(xiàn)他醒了過來,饒有興致地摩挲他干裂翹皮的嘴唇,沾了一點水來潤濕。 燕南警惕退后,怕被喂什么不干凈的東西,鎖鏈聲響起,他退到盡頭才發(fā)覺自己似乎是在一張床上。 那人似乎離開了這里,在燕南以為只剩自己,試圖掙脫鎖鏈的時候,突然被一雙手鉗制著灌下一碗湯藥。 燕南被蒙在細布下的眼睛驀地睜大,拼盡全力反抗,卻還是抵不過對方粗暴的壓制,被灌下去大半。 他伏在床邊咳嗽,試圖吐出這些來歷不明的東西,可那人將他抱起,塞進他口中一塊東西。 燕南下意識要吐,被捂住嘴唇后,小小的軟塊化開,甜得不可思議。 他舌頭動了動,忍不住吞咽了一下,那人這才將他放開,還替他擦了擦嘴角灑落的藥液。 燕南含著一塊糖,到底沒舍得吐,他舌尖抵著這一小塊膩乎乎的甜,肚子舒服了一些,聲音也輕了起來。 “你是誰?為什么要這樣做?” 那人不言語,無視燕南的追問。 燕南抿了抿嘴唇,只好小心試探,“我餓了,可以給我些吃的嗎?” 那人摸了摸他的頭發(fā),似乎是離開了。 趁這一小會功夫,燕南摸清鎖鏈長度,剛好能下地,頂多到桌子旁,這個長度還是被桌角磕了一下才量出的。 他還未蹲下來蹭蹭弄疼的膝蓋,就有人將他抱了起來。 燕南本能排斥這樣的接觸,沒想到他回來得這么快,掙扎中被拍了下屁股,登時羞憤到極點,狠狠一腳踹上去。 那人沒想到他被綁成這樣還有力氣折騰,把他扔回床上,趁燕南摔個屁股墩起不來,用旁邊的被子把他卷了起來。 燕南只剩一張臉露在外面,還被蒙住眼睛,在床上拱了幾下,自覺沒什么用,干脆放棄掙扎。 除了那碗苦澀湯藥,不知為何他總覺得對方并沒有想要害他的意思。 可對方又不像是為財,在他提出無論多少錢都可以的時候,他也不為所動。 燕南忍不住擔(dān)心哥哥和大人若是找不到他該怎么辦,兩人發(fā)現(xiàn)自己失蹤了么? 哥哥是不是還在生氣,大人有沒有又去氣哥哥。 他胡思亂想,在那人又來時忍不住懇求他放過, “我在這里一無是處,還要麻煩你……我家里人會擔(dān)心的。” 周遭一片寂靜,就在燕南準(zhǔn)備再說些什么緩和氣氛時,那人拉過他的手,在他掌心寫了一個字。 “九?你是說我待九天就可以了嗎?” 燕南一時之間心情復(fù)雜起來,他本以為遙遙無期,這人也不知要做什么,可有具體期限后似乎更加詭異。 他怕惹怒對方,識趣地沒有多問,感覺下巴又被捏住,他連忙往后躲,扭著頭縮成一團,排斥地閉緊嘴緊鎖牙關(guān)。 那人并不理會他的掙扎,又強行灌進去。 “嗚!咳咳咳!” 燕南咳得臉頰通紅也沒有吐出來,天旋地轉(zhuǎn)間幾乎要暈倒在床榻上,他啞著嗓子問, “你、你究竟要做什么?這是什么東西?” 可四周悄然無聲,再次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