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以修只說了這一句，便垂著眼睛接著去撥弄花草，似乎并不想聽燕南的答復(fù)。

    燕南如坐針氈，他一直到回了房間，也還在想著顧以修垂下的眼睛和撫摸花枝的纖長手指。

    他不愿見顧以修露出如此落寞的神情，這樣溫柔的人，有誰會舍得讓他難過呢。

    燕南想說些什么會讓他高興些，又笨嘴拙舌，坐在一旁偷偷看他，告別時眼神依舊黏在他身上。

    “燕兒想跟我回去？”

    燕南連忙搖頭，快走幾步出了涼亭。

    微涼雨絲被春風裹挾著，輕輕劃過他的側(cè)臉，燕南仰起頭，又一滴雨蹭過他的嘴唇。

    “下雨了?！?/br>
    顧以修伸手接住輕煙般的薄雨，隔著朦朦朧朧的雨霧，仔細叮囑道，“廊下走，莫要淋濕了?！庇炙菩Ψ切ε簧肀〖啺愕男⊙鄡赫f，

    “今夜恐有大雨，父親怕是不會回來，燕兒記得關(guān)緊門窗?！?/br>
    廊下的燭火尚未點燃，燕南站在雨里，看不清暗處的顧以修，只當是他關(guān)心自己。

    雨還未下大，他握著一把潮氣，準備沐浴，早早歇著去。

    .他走之后，天色漸暗，雨聲漸起，燭火一盞盞點亮，顧以修收好為燕南畫的一幅幅小像，接著走進雨里。

    他并未著急避雨，反而饒有興味地欣賞濃墨重彩的濕潤景色和雨中瑟瑟發(fā)抖的淺白小花。手中還提著一小壺酒，只不過他酒量不好，只抿了幾口，就放了回去。

    “轟隆——”

    顧以修扯開發(fā)帶，順手用它將一株快要被風雨打落在地的夾竹桃束起，在越來越急的大雨中借著廊下透過的一點兒微光，仔細觀察白天從未注意過的春景。

    穆玄站得不遠不近，提著一把傘，像是握著一柄劍，公子并未讓他上前，他便侯在原地。

    .

    燕南剛鉆進被窩，就聽到外面越發(fā)急促的雨聲，夾雜著雷鳴電閃，有幾聲似乎炸在耳邊，他嚇得縮進被子里。

    杏花春雨江南，本該是細雨斜風滋潤萬物，現(xiàn)下卻像是夏日的疾風暴雨，轟隆雷聲不斷。

    燕南躲進床褥最深處，用被子將自己堆起來，渾身上下沒有一丁點兒露在外面。

    可這樣隔不掉轟鳴雷聲，他依舊心驚rou跳。

    “咚咚——”

    燕南腦中的弦繃緊，聽到這一聲險些嚇得叫出來。

    今日雨急，他放了屋里的丫頭小廝去休息，現(xiàn)下怕是叫人都叫不來。大人也不回，捎信告訴他早些休息。

    “是誰？”

    燕南從被子里探出腦袋，露出一張被捂得紅撲撲的臉蛋兒，小心地掀開被子下床。

    “——燕兒?！?/br>
    是顧以修。

    燕南聽到熟悉的聲音，登時心中安穩(wěn)了下來。他小跑著去打開門，恰好門外一聲驚雷，他“呀”地叫出聲。

    “怎么弄成這樣？”

    燕南也不管會不會把衣服弄濕，連忙將他拉了進來，關(guān)上門將風雨阻攔在外。

    顧以修一身白衣濕透，頭發(fā)也散落在肩頭，被凍得臉色蒼白，只有鼻尖透紅。

    燕南拉著他不知如何是好，先用袖子幫他擦臉，發(fā)覺顧以修臉上并不只是雨水。

    “你、你怎么了？”

    燕南停下來，有些不知所措地放下袖子，看著他濕漉漉的眼睛。

    顧以修比他高許多，低頭看他時總顯得含情脈脈，現(xiàn)下卻不知受了什么委屈，輕輕眨了眨，一滴眼淚從微翹的眼尾滑落。

    燕南下意識伸手去接，不偏不倚接了個正著。

    “燕兒，我想抱抱你?！?/br>
    顧以修垂著眼睛，像是怕被他拒絕，微微后退了半步，又被凍得咳嗽幾聲。

    “沒事沒事……你抱吧，是不是有些冷？換件衣服好不好？”

    燕南張開手，因為個子矮一些，像是主動投懷送抱，他溫軟的側(cè)臉貼著顧以修的脖頸，聞到一股若有若無的酒香。

    顧以修抱著他一動未動，燕南本還想說些什么，卻又不好說出口，逐漸安靜下來。

    他不知顧以修為何會如此反常，也沒空去想這合不合禮數(shù)，只是很心疼，又很留戀這個擁抱。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怕燕南也被沾濕衣服，顧以修松開他，抱歉地笑了笑。

    燕南看著他依舊通紅眼睛卻還是要對自己笑，忍不住鼻子有些酸。

    他去拿顧靖淵未穿過的衣服，先讓顧以修坐下，再幫他擦頭發(fā)。

    “你是不是喝酒了？你酒量不好，要少喝一點，不然要頭疼的……”

    燕南絮絮叨叨，將顧以修的長發(fā)撩起擦干，全然不知自己說出什么話。

    顧以修乖乖放在膝蓋上的手驀地收緊，“你方才說什么？”

    “嗯？我說了什么……”

    燕南突然發(fā)覺，他竟是什么都記不起來。

    “沒什么?！?/br>
    顧以修拿起衣服去換，除了走路慢半拍全然看不出是喝醉了。

    燕南坐立不安，想一會兒讓他怎么回去，又聽到外面驚雷陣陣，再出去怕是又要淋濕。

    果然，他一開口，顧以修便又要抱他，帶著潮氣的濕發(fā)蹭在他耳邊。

    “燕兒，我害怕?！?/br>
    “可、可是……”

    “燕兒，我們難道不是一家人么？”

    顧以修抬起頭看著他，清俊無雙的面龐距他只有寸余，鼻尖都要挨到一處，似乎十分困惑于他會拒絕。

    燕南不知怎么就點頭同意，只不過搬著小褥子去榻上睡，走前還給顧以修蓋了蓋被子。

    “你早點睡哦，不舒服了叫我?！?/br>
    “嗯?！?/br>
    顧以修點頭，似乎十分乖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