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當(dāng)夜，燕南便發(fā)起高熱來。

    他燒得迷迷糊糊，蜷縮成一團(tuán)窩在被子里，顧靖淵將他抱出來時(shí)還被推了幾下。

    “別動(dòng)?！?/br>
    他按住亂動(dòng)的小夫人，牢牢攥著他一只手，讓顧以修用溫水擦拭肘彎腿根。

    燕南原本凍得煞白的小臉此刻暈紅一片。他雙眼緊閉，靠在顧靖淵懷里，呼出的氣燙在橫在臉前的手臂上，或許是被弄得不舒服，張開嘴咬了上去。

    待到擦完，已在寬厚掌心留下幾個(gè)細(xì)細(xì)的牙印，倒是不疼，只是無端讓人心癢。

    “大人、您、您……”

    燕南的聲音含混不清，無力地靠在顧靖淵懷里，他湊近一些，才聽到那細(xì)弱的聲音。

    “……您騙我?！鳖櫨笢Y聽清他的控訴，不由一怔。

    “您騙我……怎么能騙我呢，我還以為、我們真的……我以為、以為您真的喜歡我。”

    燕南皺著鼻子哭，若是睜開眼，淚水怕是會(huì)掉得更兇。

    他至今不知，他成了這幅模樣全拜顧靖淵所賜，還天真而蠢笨地以為大人刻意欺瞞，不過是想看他笑話。

    為什么要騙？燕南燒得昏聵的腦子里渾渾噩噩，想不出那個(gè)最簡(jiǎn)單、又最不可思議的答案。

    “夫人……”

    “不！我不是、我不是你夫人。”燕南在他懷里掙扎起來，險(xiǎn)些滾落在地。

    原本沉默地看著他們兩人的顧以修上前，伸手接過燕南。

    燕南安靜地被他抱住懷里，眉眼舒展一些，他臉上全是淚水，澀然緊繃得像糖漬凝成。

    顧以修抬了抬下巴，示意顧靖淵擰一塊干凈的布巾幫他擦臉。

    顧靖淵回過神來，擰好毛巾后，控制著力道生疏地幫他擦掉眼淚。

    燕南往日總被他弄疼，這次倒沒哼出聲。他似乎能分出兩人區(qū)別，在顧以修懷里明顯安生許多，呼吸逐漸均勻起來——他睡著了。

    “你用了什么？可對(duì)燕兒身體有損害？”

    顧以修看著燕南可憐巴巴的小模樣，心疼得要命，難得的疾言厲色。

    “……無礙，只需九天藥后，前塵盡忘?！?/br>
    “好，甚好，難為您竟能找出這種東西?！?/br>
    若不是騰不出手，顧以修簡(jiǎn)直想要為他拊掌叫好。

    此刻兩人姿勢(shì)對(duì)換，依著顧靖淵原本的性子，直接將人搶來，恁多廢話作甚。

    可燕南軟踏踏一團(tuán)窩在顧以修懷里，動(dòng)也動(dòng)不得，見到他還要哭，他難得躊躇不決，還是決定放這兩人一晚。

    “這藥可有解？”

    合上門前，隔著輕紗幔帳，顧以修眼眶似乎也有些紅。

    顧靖淵深深看了過去，并未應(yīng)答。

    .

    翌日一早醒來，燕南燒退了些，他說了一夜胡話，一會(huì)兒叫“大人”，一會(huì)兒又叫“哥哥”，記憶擰成一股紅線，情不知何處所起。

    他似乎將兩人混作一談，又分得格外清晰。

    至少現(xiàn)在，他睜開眼懵懵懂懂時(shí)，叫了一聲“哥哥”。

    顧以修幾乎一夜未睡，他驚喜地看著燕南醒來，摸摸他的額頭，發(fā)覺燒退了大半，這才略放下心來。

    緊接著第二句，便讓他斂了笑。

    “……大人呢？”

    燕南將一問出口，便想起什么似的，賭氣一般扭過臉道:　“不問他了?！?/br>
    “好，燕兒，你可有記起什么？”顧以修揉著他的腦袋，燕南瞇著眼睛舒服地呼嚕起來。

    “我、我……”燕南本欲否認(rèn)，可腦內(nèi)突然針扎一般疼。

    他捂著額頭，口中喃喃自語，“我記不得，應(yīng)該是這樣的，我認(rèn)得你……”

    “好了，頭痛就不要想了。”顧以修又揉揉他的腦袋，燕南便順勢(shì)在他手心蹭了蹭，軟聲道:　“可我覺得什么都想不起來，很對(duì)不起你?！?/br>
    “燕兒還在意我，就夠了?！?/br>
    顧以修低頭，親親他的鼻尖，笑起來時(shí)眼睛瞇起，同燕南零碎記憶中的一幕重疊。

    清俊的小郎君掀起夫人的蓋頭，雙眼彎彎若新月，贊嘆一句芙蓉不及美人妝。

    燕南看著他，驀地想起大人，掀他蓋頭時(shí)也沒有笑一下，只是神色緩和，嘴角硬是在接吻時(shí)才翹了一點(diǎn)點(diǎn)。

    “我記起一些?！?/br>
    他剛說完這句，便看見門口門神一樣站著的大人，頓時(shí)將笑容收了回去。

    “大人。”

    他不冷不淡叫了一聲，背過身不看他。

    顧以修一看便知他在鬧別扭，明明緊緊攥著他的衣袖，很緊張地支棱著耳朵，還裝作不在意。

    他心口有些發(fā)澀，卻還是退了一步。

    他親親小別扭鬼的頭發(fā)，問:　“我替你叫些吃的，想吃什么，嗯？”

    燕南耳朵尖發(fā)癢，他沒什么胃口，不過還是說了幾樣想吃的點(diǎn)心，顧以修離開之后，他立刻將被子裹了上去。

    “夫人?！?/br>
    “別這么叫我！”

    燕南動(dòng)作略大些，頭便暈了起來。他撐著腦袋緩了許久，虛弱地問:　“你又來做什么，我不想見你?！?/br>
    顧靖淵要抱他，他便裹著被子往床深處縮，直到避無可避，才終于掀開被子。

    顧靖淵皺著眉，又是那副不好親近的樣子?？蓻]像以往那么一絲不茍，衣裳看起來也沒有換，一夜未睡的眼窩深邃許多。

    燕南看了心口酸澀，避開顧靖淵張開的手，在他臉上親一口，又縮回被子里。

    “你讓我靜一靜，我不要見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