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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紀麓收到了機場的回復(fù),可以搭乘晚上十點的客機,第二天八點落地。但是落地后從機場到鎮(zhèn)上還要再坐四個多小時的汽車。這些對紀麓來說都不算什么,畢竟他曾經(jīng)在荒無人煙的大漠里獨自驅(qū)車行駛了十多個小時,身上只帶了一瓶500毫升的礦泉水,可還是憑借頑強的野外求生能力逃了出來。 紀麓盤算著怎樣才能既接近喻升,又不打草驚蛇。他有信心掩蓋好自己的身份,可如何將人帶回來卻是個大問題。只要他敢提出疑似的請求,喻升他們一定會察覺到不對勁。或許,不回國也有辦法。紀麓下飛機后立刻聯(lián)系了和雇傭兵有來往的另一個朋友。朋友的祖父在年輕時移民海外,從事一些見不得人的工作,幾年前朋友從父親那兒繼承了爺爺?shù)囊吕?。所以這位朋友和云馨馨算得上是同行,只是一個有家族基礎(chǔ)一個白手起家而已。 紀麓因為接了某位富婆的單調(diào)查她的新男友,陰差陽錯和這位朋友有了交集,幾次相處下來,發(fā)覺兩人性格相投,便一直保持著聯(lián)系。朋友來機場接人,聽紀麓說完此行的意圖,為難道,“K市我去的不多,云姐這人脾氣古怪又不近男色,女色也不行。而你又知道,我這里除了男人就只有女人,送去的人都被原封不動退了回來,所以我至今還沒做過K市的生意?!?/br> “因為她自己就養(yǎng)了不少人吧,我跟你說的那個小騙子,坑了我老板又逃到她那里的那個,那小模樣,要是能挖到你這兒,包你賺的盆滿缽滿。”紀麓故意逗他,語氣浮夸又擠眉弄眼的。 朋友卻好奇起來,“長什么樣兒的騙子?” 紀麓找出喻升的照片,還是先前奚寧發(fā)在網(wǎng)上的那些。紀麓保存的這張是喻升和奚寧結(jié)婚證件照,只是被裁剪過,身旁的奚寧被裁了下去,只留下了喻升的正面照。 朋友臉都要貼到紀麓手機上了,“我的天吶,長這么大還沒見過這么好看的人呢,怎么就落魄成騙子了?來哥哥我這里啊,我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紀麓把手機懟到朋友臉上,“你可歇著吧,人家就算不搞詐騙那一套,隨便找個男朋友都比在你這兒舒坦?!?/br> “男朋友,竟然還是個基佬!嘖嘖,老紀,這個忙我?guī)投?!”朋友雖然這么信誓旦旦的保證了,紀麓還是沒敢貿(mào)然相信他,只是說道,“謝謝大佬支持我的工作。之前問你的雇傭兵呢?” 朋友給他發(fā)去雇傭兵對接人的聯(lián)系方式,紀麓正存著號碼呢,又有電話打了進來,還是跨國電話。紀麓接起來,竟然又是他老板。 “聽說你去了K市?”奚寧果然看到了那個視頻,語氣雖然平靜,可紀麓還是聽出了咬牙切齒的恨意。 “就快到了,老板。您有什么指示?” “你為什么不提前跟我說?” “這不想著萬一沒有收獲,就當是度假了,我有朋友在這邊?!?/br> “我也要過去,我跟你要的雇傭兵呢?” 紀麓倒吸了一口涼氣,沒想到昨天半夜老板的心血來潮居然是認真的,還好他有所準備?!罢业搅耍诼?lián)系對接人,奚老板,您真的要過來?就算有雇傭兵也不是萬無一失的,況且我們能找,云馨馨他們也能找啊。K市是云馨馨的主場,這邊的情況比想象中要危險?!?/br> “你以為我留在國內(nèi)就安全了嗎?”在一個處處和喻升有關(guān)聯(lián),不管做什么都能想起他的城市,不管是清醒還是沉睡,睜開眼還是閉上眼,隨處可見喻升的身影。 清晨,奚寧為了緩解昨晚被驚醒的噩夢,借著月色在太陽升起前出門散步。他竟然在不知不覺中又走到了運河旁,不遠處的公園傳來手風(fēng)琴的聲音,是首婉轉(zhuǎn)的小調(diào),這首曲子奚寧很熟悉,因為喻升經(jīng)常會小聲的哼唱。奚寧第一次聽到這首歌,是在一個無聊但是溫暖的周末下午,喻升正在為剛出爐的松餅淋楓糖漿,松餅還冒著熱氣,喻升的動作與小調(diào)的節(jié)奏保持一致,看著十分賞心悅目。糖漿淋好后,喻升端著熱氣騰騰的松餅走到奚寧面前,“奚少,您要不要嘗一嘗?” 奚寧不喜歡喻升做這些事情,他明明并不適合下廚,而且家里還有專門的廚師,但是喻升堅持在每一個無事可做的午后烤制松餅或者司康或者其他小點心。奚寧只吃了一口就把整盤松餅倒進了垃圾桶,“雖然奚家不缺錢但是浪費食物可恥,你不要再進廚房了?!鞭蓪幇欀济吅人呄訔壍?。他不知道喻升為什么這么喜歡制作甜品。更不知道喻升為什么總是想要為他親手制作一盤。 “我會做到的,對不起,奚少。”喻升那時候只會小心翼翼的叫他奚少,哪怕情到濃處也只是委委屈屈的喊“少爺”“奚總”,哪會像后來那樣,“老公”“夫君”張口就來。 奚寧回過神時已經(jīng)走到了公園里面,收好風(fēng)琴的白發(fā)老爺爺看到了他。奚寧是這里的生面孔,老爺爺難得在這么早的清晨碰到活人,自然而然的打招呼道,“年輕人,回來探親啊?!?/br> 面對看起來毫無攻擊性的無害老人,奚寧面不改色的撒謊道,“對?!?/br> “你看著面生,是本地的女婿吧,娶了誰家的姑娘啊。” 奚寧差點兒就要編不下去了,“我們已經(jīng)打算離婚了,回來幫他送點兒東西?!?/br> “都跟著回來了,日子能過還是要過下去啊?!毙〕抢镫x婚不是一件體面事,所以老人沒再追問下去。奚寧看著老人放在腳下的風(fēng)琴包,“您也會手風(fēng)琴嗎?” “是老喻教的,當年我們單位組織合唱團,多虧老喻才能組的起來。” “老喻?” “你家里那位沒跟你提起過嗎?唉,老喻這人啊什么都會,是我們縣里的名人,就是命不好,倆兒子一個不如一個。我們縣誰家沒請過他唱兩場啊?” 兩人在一起時很少向彼此談起過去的生活。奚寧的過往充斥著同族相爭和勾心斗角,是他此生不愿再回憶起的血腥又殘酷的生死角逐。喻升只會在極少的時候點到為止的回憶起很久很久之前,和爺爺一起生活的日子。仿佛爺爺生病后,就再也沒有了對生活的記憶。奚寧尊重他,不想過度挖掘戀人的隱私,卻沒想到他刻意展示給自己的一切都是假的。 “好像聽說過,但是記不清楚了?!鞭蓪幩普嫠萍俚木幵斓馈?/br> “唉,你們年輕人啊就是這樣,連坐在一起好好說話的耐心都沒有。喻正宏,就是老喻,大名叫喻正宏,除了我們幾個老兄弟,估計沒多少人知道了。他和我一樣,都是住建局的老工人。本來你想啊,那個年代的老工人退休待遇得多高,不說多富裕但至少吃穿不用愁吧??上依洗笾粫染?,把自己給喝死了;老幺還不如老大呢,天天就知道賭,賭的六親不認,親爹的棺材本都給賭沒了。還好老大給老喻留了個孫子,那孩子聰明又懂事,小小年紀跟著老喻下鄉(xiāng),人還沒有喇叭高呢,愣是跟著走了幾里地。你想啊,那么小的孩子天天跟著辦白事的人在公墓轉(zhuǎn),依我看老喻哪怕把他自己扔在家里也比帶去那種場合要好。后來老喻不行了,跑不動了,小孩兒自己不知道從哪搞來了錢給老喻治病。要說老喻也沒白疼他,最后住進了市里的大房子,安安穩(wěn)穩(wěn)走的?!?/br> “錢?他那時多大?” “十七八歲吧,老喻得七十多了,去了城里又吊了幾年,去年才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