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兒被上仙帶回仙宮。

    兔兒把大殿里的花瓶、茶具、畫卷……凡是他能看見的東西，一律打砸撕扔。上仙的衣服被他剪碎，上仙的花圃被他踏平，上仙的書卷被他潑滿濃墨。大殿徹底翻了天，小廝們拿這兔子沒辦法，聽主子的話又不敢多嘴，只管收好自己的東西，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

    上仙做了結(jié)界，把兔兒關(guān)在大殿里，叫他冷靜、反省。他對兔兒的所作所為，只忍著，不動怒。

    有一天，上仙發(fā)現(xiàn)杯子里的茶不對勁。指尖一點，茶杯摔下桌面，上仙對那仆人道：“也不看看什么東西！”

    兔兒竟尿在了上仙的杯盞里。

    仆人嚇得發(fā)抖，趕緊清掃了。

    一時，流言蜚語四起，眾仙都說，兔兒神瘋了。

    “他的瘋病早有兆頭，似乎從好幾年前起，身體就不好了。你們記不記得，兔兒神那段時間誰也不見？”

    “我看是月老有問題，怎么能罰兔兒在那樹下待三年呢？又不是睡大覺，而是理紅線吶！兔兒還是個孩子，哪個孩子不貪玩？”

    “會不會是上仙……”

    “打住打??！”

    “還是得請和老大夫看看，我聽說巽南君的仙丹有作用。”

    “別說丹藥了，兔兒神得的是心病，藥治不好?！?/br>
    兔兒瘋了一段時間，又安靜下來了。

    夜深的時候，他在小花園里蹦蹦跳跳，自言自語。笑啊，唱歌啊，哭啊，又唱歌啊。

    上仙睡不著，每夜都能聽到兔兒清脆的歌聲。有時從東邊哼到西邊，有時從天上唱到地下。有時，兔兒竟跑到上仙枕邊，給上仙唱歌。哈哈笑一陣，拍拍上仙的腦袋，輕輕唱：“我的好寶寶……”

    上仙從不懼怕什么，這回卻被兔兒捉弄得脊背發(fā)涼。

    兔兒的眼里誰也沒有。

    “我給你說，天上的月亮好圓，看得見泉水，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捻?，我們一起去，嗯，有小兔子。”兔兒對著石頭說話。“小兔子不能吃，死人可以吃，冒煙啦，呼呼呼的……”

    “其實不會流很多血，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是，你看，咔嚓咔嚓，這樣，就劃下來了，有點臭，但是不用怕，他不會動了?！彼麑χū缺葎潉潯?/br>
    有時兔兒忽然想起誰來：“西鵑jiejie，西鵑jiejie的手帕還在我這里呀！”

    有時兔兒突然會忘記自己是誰，他對著水問：“你叫什么名字？”

    上仙后悔了。他現(xiàn)在，只要一個健康快樂的兔兒。

    “蠢笨，你要找到兔兒的心結(jié)?！?/br>
    東懷上仙如是說。

    將軍來看兔兒神。

    兔兒嗚嗚地哭，說想要小兔子。

    “好、好，我給你找小兔子?！?/br>
    將軍給兔兒抱來好多兔子，白的黑的棕的花的，探頭探腦，一團(tuán)一團(tuán)，十分可愛。

    夜里，上仙放心不下兔兒，一定要去兔兒常去的小花園轉(zhuǎn)轉(zhuǎn)。

    “怎么了？”上仙輕輕蹲下，問道。

    兔兒咬牙切齒：“它不理我！”

    上仙摸了摸歪在地上抽搐的兔子：“它受傷了?！?/br>
    “它不理我！”兔兒生氣，一掌拍走兔子，吼道：“不聽話！”兔兒站起來，把半死的兔子踢飛，“叫你不聽話！”

    其他的兔子嚇得跑掉。

    兔兒生氣，很生氣。

    “不玩兔子了，玩別的吧，走吧。”上仙生硬地哄道。

    兔兒不知從哪里摸出一把小刀，跑進(jìn)灌木叢。

    上仙在后面追。

    兔兒靈敏地按住一只白兔，舉起刀。

    “不行不行！”上仙及時制止。

    兔兒瞪眼，發(fā)出哧哧的聲音，把刀揮向上仙。

    上仙愣了一秒，來不及躲了。

    兔兒滿意地叫了一聲，以異常大的力量把上仙摁倒。

    “叫你咬我！叫你咬我！”兔兒一刀又一刀地往“大兔子”身上刺。

    上仙的胸口上，多出一道又一道深深的傷口。不多時，上仙的衣服都被血浸濕，很疼，但是，不至于死掉。

    第二天，仆人們發(fā)現(xiàn)花園里有兔子尸體和大片血跡，戰(zhàn)戰(zhàn)兢兢向上仙匯報。上仙卻沒生氣，只在房間里傳話：“知道了，打掃干凈?！?/br>
    上仙已經(jīng)被這兔子折騰得心力交瘁，但仍舊放心不下。昨晚兔兒瘋累了，今天上仙鉆了個空子，把熟睡的兔兒放在了自己身邊。

    兔兒亂七八糟，混雜著野草和血的味道，呼吸沉沉。上仙摸了摸兔兒的臉，兔兒嫌棄地皺眉。

    “兔子，你昨天刺了我三十二刀。”上仙輕輕地責(zé)罵。他的心卻比傷口疼，兔兒不認(rèn)他了，誰也不認(rèn)了。

    誰的錯？上仙。是上仙強(qiáng)行把兔兒帶回仙宮的，是上仙把兔兒關(guān)在結(jié)界里的。

    兔兒現(xiàn)在最喜歡將軍。

    “我要——”

    話還沒說話，將軍就把帶來的苜蓿、糖人、野花、甚至凡間的笑話書鋪開，任兔兒選。

    “聽笑話?！?/br>
    將軍開始念。

    兔兒哈哈笑。

    將軍本不覺得好笑，但眼見兔兒高興，他也就高興了。運氣好時，兔兒還會窩在他身邊睡覺呢。

    醒來，兔兒問：“你誰？”

    將軍不厭其煩地回答：“我叫閶闔。”

    “昌、合。”

    將軍聽兔兒念出自己的名字，心里甜滋滋：“嗯，閶闔。”

    “記不住…嗯…蒼蠅盒子！記住了！”

    將軍不惱，只夸獎：“真會記。”

    上仙站在遠(yuǎn)處，不滿：將軍是真傻，還是裝傻…但看著兔兒依舊笑嘻嘻地趴在將軍身邊，又在心底想：閶闔，哼，不簡單。

    某一天夜里，外面出奇地安靜。兔兒不鬧了，小花園里也不見他的身影。

    上仙松口氣，慢慢踱到兔兒的房間外，看來是睡了。

    推開窗，上仙的心臟都差點嚇停。

    兔兒倒在血泊里抽搐，涕淚俱下，手邊不知是從哪里撿來的鋒利石片。他割破了手腕，那股血直濺上床頭。

    兔兒張著嘴嗚咽，長耳朵顯現(xiàn)出來，脖子上冒出白絨絨的毛。

    薄薄的仙魄，正絲絲縷縷地從兔兒頭頂冒出。

    “嗚……嗚……”

    將軍和上仙終于撕破了臉。

    “混賬，你根本沒資格！”

    “蠢貨，你什么也不知道！”

    仙界頭條：【閶闔將軍和昆侖上仙為兔兒神大開殺戒，千年難遇。】

    一時間，三人的糾葛成為天界火熱議論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