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來告訴他，這出鬧劇是誰安排的？

    何澤看著一邊拿著和離書說他犯重婚罪的葉玖，又看了看一個試圖擄走賴美玲的陌生男人，他忍不住捂頭，饒了他吧。

    陌生男人扯著賴美玲跑了，小福氣不過想要去追，何澤一把攔著他，頭疼地說：“讓他們?nèi)グ伞！?/br>
    這邊處理完了，到了葉玖這邊，何澤怎么知道這個人竟然還沒簽和離書??！家丑不可外揚(yáng)，他沒有興趣把自己的私事放在明面上，先讓小福趕客，他把葉玖請進(jìn)了里屋。

    “葉大人。”何澤艱難地行了禮，喜服里裹了好幾層，彎腰都覺得被布料卡住了。

    葉玖好似沒聽見，尋了個木椅坐下。

    “大人，在下早早就將和離書交到府內(nèi)，到底是何處不滿意呢？”何澤忍著怒氣，不滿意為什么不早說，私下解決都好過在這種大日子秀出來，思來想去，這件事情對葉玖根本一點好處都沒有。

    “沒有不滿意。”

    “那大人為何不簽？”

    “不想?！?/br>
    “大人什么時候想簽？”

    “我不知道。”

    “請大人認(rèn)真回答在下的問題。”

    葉玖突然站起身，俯視，語氣平靜地說：“你做什么這般咄咄逼人？”

    “大人，在下不知道您聽了哪些小人的話，這件事對您一點好處都沒有?！焙螡梢膊慌聦Ψ剑苯亓水?dāng)?shù)卣f。

    “沒有小人?！?/br>
    這個回答愣是弄得何澤一頭霧水，疑惑地問：“那您……？”

    “我不知道?！?/br>
    何澤從不知道葉玖是這樣的人，胡攪蠻纏，真想把之前夸他的話全部收回來，還以為他在宮里待了幾年，聰明了不少，第一次見非要跟前朝罪臣之子扯上關(guān)系的，傻逼！

    “那您請回吧。”

    葉玖一聲不吭，朝門口走去。

    何澤嘆了口氣，剛想給自己到杯茶，緩緩思緒，誰知葉玖又回來了，他抬頭望去，“葉大人，還有什么事情么？”

    “你不送送我嗎？”葉玖輕聲問。

    “送，送，送！”何澤連說了三遍，不耐煩地起身，走到門口處，準(zhǔn)備領(lǐng)著葉玖出府。終于把這人送出府了，他舒了一口氣，回到房間后，一把扯下身上的衣服，留了件貼身薄衣，進(jìn)入夢鄉(xiāng)。

    沒想到一覺起來，何澤就被告知賴美玲和陌生男子被抓到，為什么不跑遠(yuǎn)一點？茹夫人那邊在催，何澤剛醒，腦袋發(fā)暈，連忙穿上衣服，漱口洗臉，跑到目的地。

    一進(jìn)屋，滿屋人，何澤看著特地空出來的位置，一屁股坐下，喝了口茶水，腦袋清醒多了。他觀察一圈，兩人被綁起來，賴美玲一直低頭不敢看向他，多半是愧疚吧。

    又一段美麗愛情故事，說著說著，小福沖進(jìn)來匯報，葉玖來了。

    茹夫人第一反應(yīng)看向何澤，他來干什么？

    何澤連忙擺手，別問我，我也不知道。

    葉玖一進(jìn)來，到處看看，明眼告訴在座的各位，我的位置在哪里？

    當(dāng)然不能讓這等大人物干站著，何澤自覺地起身，示意葉玖坐他的位置。葉玖自然看到他的動作，走到他的面前，抬手摁著何澤的肩膀，讓他又坐回了木椅。

    何澤只好跟著他的動作，完全不知道面前這人要干什么，誰知下一秒葉玖直接坐在他的懷里，一股熟悉的花香竄進(jìn)鼻尖，嚇得何澤連忙起身，步步后退，恭敬地讓座。

    實在是怕了，何澤習(xí)慣性地找個舒適地方，走著走著，站在茹夫人身邊。聽完之后，干脆讓賴美玲和那位結(jié)婚吧，不過還輪不到他出場，賴美玲的父母要先來一波，然后母親再輸出一波，大意無非就是賴美玲不是故意的，兩個孩子可憐什么的，成全兩個孩子吧。

    “好?！焙螡杀硎舅麤]意見，只是他還在生氣，早早就跟賴美玲說，讓她考慮清楚，再來結(jié)婚，還鬧這出。

    終于解決了，葉玖這尊大佛還在這。

    茹夫人拉不下面子，叫她怎么跟一個與劉彥偉有染，又四處招惹劉家那些庶出子的人，低聲下氣。她還是無法釋懷，一個男人怎么能如此……yin蕩！

    何澤自然知道她的態(tài)度，隨意找了個借口，送茹夫人出了門口。

    茹夫人停住腳步，猶豫道：“娘知道，你同那葉玖，成親九年，多少有點感情?！?/br>
    “可今時不同往日，他是皇上身邊的大紅人，你我都是尋常百姓，門不當(dāng)，戶不對的…..”茹夫人實話實說，當(dāng)然更重要的還沒說呢，補(bǔ)充了一句，“你與他同屋八年，他做的那些事，哪怕是為了報復(fù)劉彥偉，也……也不足為人妻！”

    “這和離書，還是簽下為好?！?/br>
    說完這一大段話，茹夫人內(nèi)心存有羞愧，不敢直視何澤的眼眸，畢竟起因是劉家作惡多端，當(dāng)年這婚事還是她牽頭辦置，這時卻讓何澤找葉玖要那和離書，那何澤……無異于拋棄糟糠之妻的陳世美！

    其實茹夫人心里還不滿方才何澤的態(tài)度，怎么能這么輕易放那兩人走，昨日害得何澤和自己丟臉，只不過和離書更為重要，今早便有一大堆人排隊送禮，全都是因為葉玖。她怕了這些權(quán)貴，還是離得遠(yuǎn)遠(yuǎn)，比較安全。

    “好。”何澤應(yīng)允，點頭。

    “葉大人，我們?nèi)ネ饷姘?，這里有點悶?！焙螡裳埲~玖出門，找了處空闊的地方，周圍長著鮮花，陣陣花香，令聞?wù)咝臅缟疋?/br>
    何澤隨意開了個話題，“說起來，這還是我們兩第一次這樣聊天吧?！?/br>
    葉玖“嗯”了一聲，“裝瘋扮傻，不容易吧。”

    “還行。”何澤回想過去的十年，一幕幕爬上腦海，“裝久了，也就習(xí)慣了?！?/br>
    “難為大少爺看我天天被人玩弄?！比~玖冷不丁說了一句。

    氛圍一下子冷了下來，何澤不知道該怎么回復(fù)，沉默不語。

    “大少爺肯定想著，這人好臟啊，天天跟不同的男人行茍且之事?！比~玖說完，突然拿起茶杯，大力一摔，清脆的聲音加劇了緊張氛圍，“剛剛夫人肯定在跟你說我的事情吧，讓你離我這種人遠(yuǎn)點，是不是？”

    何澤不知道為什么葉玖情緒起伏如此之大，剛想說話，卻被面前人打斷了。

    “你們以為我想跟那群惡心之人做那檔事情嗎？”

    葉玖哭了。想來應(yīng)該是葉玖爆發(fā)了，他這幾年沒怎么關(guān)注葉玖，自然不知道葉玖本人的狀態(tài)。他猜想，難不成是昨日的婚事刺激到他了？不應(yīng)該啊……

    “憑什么……”葉玖喃喃道，他擦拭流至嘴角的淚水，語氣一轉(zhuǎn)怨恨，“憑什么你們劉家人可以當(dāng)做一切都沒發(fā)生！”

    “我卻要夢見那些令人作嘔的事情！”

    原來葉玖還沒走出去，還被困在那段陰暗日子里。這讓何澤怎么回復(fù)，他自認(rèn)為他是最沒有資格談這件事情的人，他并不是真正的“劉彥文”，不會對那些兄弟姐妹們存有善意，因為通過系統(tǒng)，他知道這群人沒一個好人，連茹夫人也害得他幾個兄弟姐妹胎死腹中。

    葉玖恨劉家人，自然會恨自己和茹夫人。何澤才想明白，在葉玖眼里，他與他那些兄弟姐妹無異。劉家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葉玖想從劉家得到什么？

    會不會是道歉？

    “葉大人……”何澤斟酌一番，生怕自己語氣不對，刺激到葉玖，“當(dāng)時，在下迫不得已，讓您受盡欺辱，作為罪臣之子，愿為之道歉。”

    “一句道歉？就能抵得了你們劉家人對我的傷害嗎??？”

    何澤抿嘴，緩緩地掀起外衣衣角，雙膝下跪，叩頭，重復(fù)了一遍。他自認(rèn)為誠意滿滿，但是葉玖沒有任何回應(yīng)。何澤垂頭，看不見他的臉色，難以知曉葉玖的心思。

    不過，視野范圍內(nèi)有物體在移動，葉玖的灰色布鞋慢慢淡出何澤的視線，一旁的小福連忙扶何澤起身，心疼地替他拍掉灰塵。

    莫名其妙，何澤沒有胃口，拒絕了小福的陪同，自己一人走回院子。他忍不住抬頭望向天空，晴空萬里，他心里卻蒙上了烏云。當(dāng)發(fā)現(xiàn)葉玖離開時，他的第一想法，竟然是“這座大佛終于走了”。他一直自詡好人，畢竟把一群壞人拉下馬，為民除害，原來在不知不覺中，他也被同化了。

    何澤恍惚地躺在床上，什么時候他也變得這么虛偽了？

    和離書沒簽字，兒子又病了，茹夫人身體抱恙，又要擔(dān)心何澤的身體。反倒是何澤安慰她，幫她掖被子，“大夫說了，我得的是心病，放寬心就好了?！?/br>
    何澤現(xiàn)在算賬越來越熟練了，只不過，長時間坐著，肩膀和手腕一動，又酸又疼，而且手指還被磨得發(fā)痛，到底是被茹夫人慣壞了。他起身，伸了個懶腰，打算睡個午覺，睡醒后，再繼續(xù)算賬。

    一醒來，何澤發(fā)現(xiàn)他竟然睡了兩個時辰，也就是四個小時，一整個下午便悄悄在午覺時間溜走了。計劃被打亂了，何澤深吸一口氣，呼出去，希望能驅(qū)趕心中的煩躁，起身便去書房，能算多少算多少吧。

    何澤避免走神，邊算邊小聲說著數(shù)字，確認(rèn)無誤之后，滿意地畫了個圓圈，當(dāng)他轉(zhuǎn)頭一看，桌上的賬本不翼而飛了。他眨了眨眼睛，左右翻了下，還是沒找到。

    “別找了，在朕這呢?！?/br>
    一抬頭，何澤才發(fā)現(xiàn)，原來屋內(nèi)點了燈，怪他算賬太專注。不過一起身，雙眼發(fā)黑，黑影一圈一圈擴(kuò)散，他扶住桌面，才堪堪沒有摔倒。

    “彥文，沒事吧？”

    “沒事，沒事?！焙螡苫謴?fù)視力后，連忙擺手，這時才發(fā)現(xiàn)他的手肘搭在葉玖的手掌上，才反應(yīng)過來剛剛那句話是葉玖說的。他立刻收回右手，點了幾下頭，說了一句，“多謝葉大人關(guān)心?！?/br>
    哪里有皇上站著，他坐著的道理？何澤繞過葉玖，想著自己還沒吃晚飯，乘機(jī)邀請兩人去專門用餐的院子。小福跟在他左右，他小聲吩咐：“讓廚娘做都城菜，不要太咸?！?/br>
    小福低聲回了個“是”，準(zhǔn)備轉(zhuǎn)身去廚房，卻被何澤叫住了。

    “夫人吃了嗎？”

    小福回道：“吃了?！?/br>
    何澤“嗯”了一聲，便讓小福離開了，他放心地走進(jìn)屋內(nèi)，接過丫鬟手中的茶壺，親自給陸?，幒腿~玖倒茶，“彥文惶恐，算賬算得混了腦袋，連陛下來了，都未察覺，請陛下恕罪?！?/br>
    陸?，幉辉谝獾卮鸬溃骸皯{你我二人之間的交情，不必如此多禮?！?/br>
    何澤微微低頭，恭敬地答道：“謝陛下?！?/br>
    兩個茶杯都滿了，何澤便把茶壺放在身旁丫鬟手上托盤，丫鬟退后幾步，便安靜地離開了。閑人都撤了，陸?，幊螡烧Ｑ?，幸災(zāi)樂禍地說：“劉彥偉死了?！?/br>
    好事啊，何澤笑道：“終于死了。”

    陸?，幙戳搜酆螡?，示意他靠近點聽，“話說，你知道安世子娶了個女子嗎？”

    “他沒毛病吧？”何澤脫口而出，記憶里，這人總纏著陸?，?，被拒絕后，一直流連青樓，出了名地只愛雙兒。

    陸?，帩M意地看著何澤的表情，露出“是吧？”的表情，端起茶杯，縷縷熱氣升起，模糊了他的臉龐。

    兩人又聊了些關(guān)于安世子的話題，隔壁的葉玖安靜地聽著，好似陸希瑤已經(jīng)習(xí)慣他這種狀態(tài)。

    自從上次見面，何澤杜絕一切外出活動，不想碰見熟悉的人，尤其是葉玖?？吹饺~玖，便想起那日的經(jīng)歷，一種負(fù)罪感漸漸充斥他的腦海，令他難以面對這般不堪的自己。

    何澤準(zhǔn)備送陸?，幒腿~玖出府，沒想到陸?，幘谷粫鲃犹崞稹八阗~”，他解釋道：“還挺無聊，容易犯困?！?/br>
    誰知陸希瑤來了興趣，非得要去親自嘗試，何澤猶豫，抵不過身份壓制，還是領(lǐng)著兩人去了書房。

    看到賬本被隨意放置，算盤被打亂，何澤強(qiáng)顏歡笑，跟在陸?，幧砗笫帐埃岩苿舆^的東西放回原位。

    “葉玖，你會算賬嗎？”陸希瑤好奇地問，手指不停地摩擦算珠，發(fā)出陣陣“噠噠”的聲音。

    葉玖點頭，伸手接過算盤，找何澤要了本還未整理的賬本，算珠迅速上下滑動，確定數(shù)字無誤后，利落地提起桌上擺放的毛筆，畫了個圓圈。

    不一會兒，陸希瑤把唯一的木椅讓給了葉玖，站在何澤身側(cè)。何澤壓下震驚，這算賬速度比他快多了。

    怎么能讓葉玖幫忙算劉家的賬，他怎么敢啊？何澤扯了個笑容，拿走桌面的賬本，擺到一旁疊成高樓的書堆上，佯裝擔(dān)憂地說：“陛下，葉大人，時候不早了，還是早早回去歇息吧?！?/br>
    “無礙?！标懴，幱职褎倓偡藕玫馁~本拿起，正打算仔細(xì)研究呢。

    “這……可是有人在等二位呢?！焙螡砂凳?，今日陸?，幷宜喟胧且驗楦星椴豁?，來解悶的。

    一聽此話，陸?，幊聊艘粫?，放下了手中的賬本，像是想起了什么，“這賬朕看了幾眼，確實容易犯困?！?/br>
    說完，陸?，幈銕е娙穗x開了，但是葉玖卻和何澤同時行禮，沒有離開的意思。送走了皇上，葉玖轉(zhuǎn)身又坐回去，噼里啪啦地打起算盤，時不時提筆畫圈。等何澤反應(yīng)過來，他已經(jīng)算完三四頁了，何澤連忙蓋住賬本，急道：“大人，該回去歇息了?！?/br>
    葉玖愣了一會，挪開何澤的手，又翻開賬本算了起來。

    何澤實在不知這人想做什么，一把奪走他手下的算盤，見葉玖的視線隨著算盤移動，他眼疾手快地又搶了桌面的賬本，雙手感受到兩件物體的存在，他認(rèn)真地看向葉玖，一字一字地說：“大人，該回去了?！?/br>
    就差沒把“送客”兩字寫在臉上了，可是葉玖根本不吃這一套，隨意找了本沒核算的賬本，提起毛筆，在紙上算了起來。

    這人……何澤無奈地看向葉玖，剛剛有點生氣，仔細(xì)一想，他根本沒有立場沖葉玖發(fā)火。不提劉家人對葉玖和他jiejie做的那些傷天害理的事情，光是論這件事情，他也不好意思幫他算賬的人，有所怨言。

    何澤索性把算盤還給了葉玖，他拿著賬本，念起了數(shù)字。葉玖雙手停了一會，聽到數(shù)字后，“噠噠”地打響算盤，算完后，低聲報了個數(shù)字。何澤靠在木椅處，提起毛筆，筆尖在硯臺逗留了幾秒，輕輕地點了幾下，滴落多余的墨水，然后快速地畫了個圓圈。

    一來一回，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何澤雙腿站得發(fā)麻，索性直接坐在木椅的扶手處，邊看著賬本，邊等著葉玖說數(shù)字，然后畫圈。

    在何澤看不見的地方，葉玖緩緩移動身子，長時間坐著，后背發(fā)酸，他悄悄地靠著何澤的腰部，繼續(xù)算賬。

    不問不知道，一問嚇一跳，已經(jīng)凌晨一點了。何澤困得快睜不開眼睛，放下賬本，見葉玖也一臉困意，沒問對方的意見，把算盤和賬本收了，再掛起毛筆，趁還有精力開口，“葉大人，這時候真的不早了，回去歇息吧?！?/br>
    “嗯?！比~玖含糊回道，累到難以開口一般。

    何澤連澡都不想洗了，也聽不見別人說的話，回了屋子，一躺，便昏睡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