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家長
校長室里阮家貝低著頭,雙手?jǐn)Q著膝蓋,靜默地坐著,整個人丟了魂一樣,看著瘦小又蒼白。校長拿著茶杯站在窗邊,回頭看他那個樣子,嘆了口氣,有些惋惜道:“我知道你沒有父母,這么多年來也不容易,但也不能走歪門邪道呀。” “怎么能和同學(xué)搞同性戀呢,那個是…是不對的呀!”六十多歲的老人詞窮地憋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好,在他們那一代眼里,這事兒更加稀罕和禁忌,沒事誰會去搞那個呢? 第一次接收到通知時他還想了半天,會不會是重名了?怎么可能是那個殊勛茂績的阮家貝,他可是學(xué)校的門面呀,怎么會去搞這種事情。 帖子后來也被刪了,不想傳出去影響學(xué)校聲譽。但還是要給當(dāng)事人開個會。 阮家貝孤零零地坐在那里,看著是很可憐,校長有些怒其不爭地拍了桌子,兀自道:“這下好了, A大的保送名額也要拱手讓人了。” “...對不起” “你跟我道什么歉,你應(yīng)該惋惜的是自己。” 校長看了看手表:”“你先等著吧,山炻馬上也該到了。” 阮家貝的心臟不受控制地收縮起來,他害怕見到那張熟悉的面孔。 說到底他自己也沒什么信心,變不變天也不是能由他來決定的。 “報道?!鄙硢〉统恋穆曇魪耐饷?zhèn)鱽怼?/br> “進(jìn)來!” 明明才一周沒見,卻恍若隔世,看到山炻的一瞬間,阮家貝的心臟漏跳一拍,苦澀不由自主地蔓延開來。 他把頭發(fā)剪了。 那一頭海藻一樣彎曲的卷發(fā),山炻喜歡在運動后把它們從額前捋到后面,亮晶晶的汗水就會從發(fā)尾滴落。 煩躁的時候也會做那個動作,一遍一遍地捋著頭發(fā),然后會“喂”一聲,從背后用筆戳他。 還有性高潮的時候,山炻也會情不自禁地撩起頭發(fā),露出舒服又難耐的表情。 一瞬間,他竟然想起了那么多片段。雖然有時候像團(tuán)起來的刺猬,但他知道它們其實是多么柔軟。 而現(xiàn)在,他冰涼的態(tài)度就像頭頂硬茬茬的寸發(fā),倔強(qiáng)、固執(zhí),又那么的拒人千里。 他從進(jìn)來開始,就沒看過他。 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山炻,他是囂張的、跋扈的、有時候又幼稚又黏人,但從來都沒有這樣,他形容不出來,這么的…讓他如鯁在喉。 一個穿著西服的高大的男人走了進(jìn)來:“抱歉,來晚了?!?/br> 阮家貝有些愣怔,男人的肩膀十分寬闊,是為數(shù)不多能把西裝撐起來的,聲音也低沉好聽,鏗鏘有力,極具男性魅力。 “您好,山先生!”校長熱絡(luò)地走過去,雙手握住對方的一只手,真誠道:“上次學(xué)校那個項目多虧有了您資助,我看您也日理萬機(jī)的,這不一直沒有機(jī)會當(dāng)面感謝?!?/br> 山霆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礙事,咱們還是切入正題,聊聊兩個孩子的事情吧?!?/br> 男人的目光轉(zhuǎn)向了他,阮家貝跟他對視一眼,就驚慌地錯開了目光。他是個同樣有著深邃面目的高大男人,眉毛濃黑入鬢,剛毅的輪廓刀劈斧鑿般流暢硬挺,寬大的西服也遮不住鼓脹的肌rou,如果帶上墨鏡,神色再冷酷點,活生生像個意大利黑手黨。 男人卻溫和地開口道:“你好?!?/br> “來來,坐吧山先生?!痹緫?yīng)該一起受訓(xùn)的家長卻坐在了他們的對面,無形之間,給兩個孩子的壓力更大了。 校長雙手交叉著,吸了口氣道:“...那我們先從最根本的問題來說吧,首先,從取向上來說,你們是同性戀嗎?” “是?!?/br> “...不是?!?/br> 阮家貝轉(zhuǎn)頭看他,山炻抱住腦袋,手臂有些顫抖:“我…不確定。” 山霆道:“山炻之前是喜歡女孩子的,這件事我是知道的?!?/br> “山炻,你先把頭抬起來,不要像個鴕鳥一樣逃避?!鄙仅?yán)道,“無論結(jié)果如何,也要用男人的方式去解決問題?!?/br> 山炻迫不得已地抬起頭,神色有些不自然。他憔悴了很多,眼里也沒有以前那種熠熠生輝的光芒。 山霆問道:“你喜歡旁邊這位小朋友嗎?” 山炻沒動靜,沉默許久后,點了點頭。 “不考慮倫理的話,喜歡誰沒有對錯,在這一點上,爸爸很欣慰你至少沒有隨意玩弄別人的感情,對待感情要負(fù)責(zé)任。” “但是——”阮家貝心里一緊,手心抓緊了褲子。 男人緩緩的聲音低沉,態(tài)度硬若磐石:“雖然爸爸能理解,但還是不支持?!?/br> 心里的一塊石頭落地了,阮家貝也不算震驚,早就猜到了。 “我們家雖然也不是多么保守,但這件事情上,還是希望你們都能夠中規(guī)中矩,別走彎路。” “現(xiàn)在的大環(huán)境雖然開放了許多,但還是沒有法律的保障。而且要面臨社會上的各種歧視,這么說吧,你們能做到面對別人異樣的目光還心無芥蒂地在街上牽手嗎?也許一天兩天可以,那十年八年的呢?你們有這個信心嗎?!?/br> 校長也應(yīng)和道:“是啊,之前你們好多屆前學(xué)長,以前也是走了彎路,最后還不是都各自結(jié)婚了。半年前他還來學(xué)校看過我,娃娃都兩歲了。所以兩個男人在一起像什么話呀,老婆孩子熱炕頭才是真理呀?!?/br> 山霆道:“你們現(xiàn)在都還沒成年,還分不清只是對對方的好奇還是真正的愛情。但這終究是不符合世俗倫常的,現(xiàn)在懸崖勒馬,及時止損,沒有壞處的。” 山霆看向那個白凈的孩子,聽說年幼父母就沒了,卻依然很爭氣。他雖然工作一直很忙,但也記得有個同學(xué)一直給他兒子補課。山炻之前的會考竟然一門也沒掛,讓他也很意外。 山霆松了口氣,幸好不是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男鴨子。 小孩怯生生的縮在靠椅里,也不敢抬頭看他,偶爾一眼也是驚恐不安,搞得他像什么洪水猛獸一般。 山霆看著都有些憐愛了,似乎也能明白兒子為什么會喜歡上他了。 校長接著又講了一堆廢話,阮家貝已經(jīng)聽不進(jìn)去了。 “所以現(xiàn)在你們要慶幸,那些亂七八糟的帖子已經(jīng)被刪了,接下來兩個人走遠(yuǎn)點,別惹閑話!聽到?jīng)]!” 他難過的是山炻為什么不看他。 “…哎,麻煩你特地跑來一趟了,山先生。” “這是我應(yīng)該做的,兒子的教育問題我一直沒空管,也怪我之前都沒關(guān)心他?!?/br> 門關(guān)上之后,山炻還是那副怔忡的樣子,山霆對他揚了揚下巴:“你先過去,我跟小朋友有些話要說?!?/br> 山炻這才看了他一眼,但也只是飛快的一下,就別過眼去,轉(zhuǎn)身離開了。 阮家貝剛剛想張口叫住他,他就決然地走了。話被憋在了心里,陡然間覺得心臟很悶,他不是那么愛哭的人,最近卻已經(jīng)哭了太多了。 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落下,山炻的背影在他朦朧的眼中晃動著消失,他抽噎道:“對不起…叔叔…” 山霆蹲下來,溫柔地用手揩去他的眼淚:“沒關(guān)系的,其實山炻這幾天也很難過?!?/br> “小阮,叔叔接下來的話可能不太好聽。但我希望你們兩個正式分開,不要再有聯(lián)系了,過去的回憶再美好,也讓它留在記憶里吧。生活還是要往前看的,選擇一條世俗的路,會好過很多。叔叔也希望你以后找到互相喜歡的女孩子。” “好嗎?” 阮家貝打著哭嗝,只能緩緩地點了點頭。 山炻走到地下停車場,用拳頭狠狠地砸著墻,把關(guān)節(jié)都磨出血了也不停歇。 皮鞋踢踏踢踏從遠(yuǎn)到近傳來,定格在他面前。山霆皺眉道:“你又發(fā)什么瘋?!?/br> 山炻的眼睛通紅,問道:“你跟他說什么了。” “沒說什么,就是希望你們分開?!?/br> 山炻打開車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答應(yīng)我的事情,不要忘記?!?/br> 男人的行事風(fēng)格他是知道的,表面溫和講理,但只要沒有遵從他的意思,他絕對會把“冷酷”兩個字貫徹到底。 “那是自然。只要你不見他,我就不會安排他轉(zhuǎn)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