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銀與金

    “斯蒂好帥！”

    “這句話你已經說過很多次了?！?/br>
    “最后那一下，‘咻’地又‘啪’地一下子就把冰熊刺穿了?！?/br>
    “……擬聲詞太多，已經完全聽不懂你想說什么了！”

    斯蒂忍不住回身，把手上的水果砸了過去。

    那水果被觸手靈巧地接住了，盧克笑著湊過來，伸手攬住斯蒂的腰身，把嘴唇貼上他的脖頸。

    “斯蒂看到了嗎？你把元素核拿過去時，那些家伙的表情相當精彩喲?！彼_心地說道。

    “那種東西不用特意去看?！彼沟倥牧伺乃氖?，“好了，去著子邊上等著?！?/br>
    “嗯——”

    說是桌子，那其實不過是用木頭堆積起來的一小塊地方，高度恰巧與矮桌差不多。

    它不寬，但也算容得下幾件餐具，是以住在這兒的時日里，兩人一直把它當作餐桌來使用。

    盧克乖乖地坐到了桌邊，眼睛卻還一眨不眨地看著斯蒂的方向。

    后者正在把做好的飯菜裝進碗里，而后幾根觸手伸了過來，幫他把東西端到了桌上。

    今天的主菜是熊rou。

    魔物盡管是魔物，除了身體里元素富集外，與一般的動物沒有什么不同。

    只要經過適當的處理，它們的rou也自然能夠食用，而這些rou往往會交給冒險者自行處理，是相當主要的rou食來源。

    不過這些事和盧克沒有什么關聯就是了。

    他的“主食”是元素，只要攝入了足夠量的元素，哪怕不吃不喝也沒有什么問題。

    這著實相當罕見——魔物本質上也仍是生物，生物需要的進食、代謝，它們一個也不會少。

    青年卻不一樣；當斯蒂第一次問他晚飯想吃什么時，他歪了歪頭，說：“野菜就好了?！?/br>
    斯蒂大為吃驚，而盧克則說道：“在野外，野菜啊果實啊什么的比較好找吧？”

    “狩獵也不是什么大事?！彼沟僬f。

    “嗯——話雖如此……”青年歪了歪頭，“還是野菜就好了?！?/br>
    于是，直到他們來到鎮(zhèn)子上后，青年才第一次吃到rou類，他的表情和吃水果時沒有什么分別。

    “咬起來脆脆的比較好吃?！薄踔琳f出了這樣的話。

    喜歡rou食的斯蒂表示完全無法理解。

    但就如同盧克所說，準備這些東西不需要花費太多功夫，于是自然而然地，為青年準備一份水果就成了理所當然。

    盧克正咬著水果注視著斯蒂把煮好的rou塞進嘴里，他的視線仿佛有溫度，每一次都能在斯蒂身上留下觸感。

    “……喂?！彼沟俚膭幼魃陨詼讼聛?。

    “嗯？”

    “為什么一直盯著我？”

    “唔……我在看斯蒂的眼睛?！?/br>
    ——那雙沙之民特有的金色雙眼。

    斯蒂不由得向他看去，盧克沖他露出笑容，明朗又有力。

    “斯蒂的眼睛很漂亮。”

    “什——別說奇怪的話！”

    “哪里奇怪了？斯蒂的眼睛就是很漂亮，為什么鎮(zhèn)上的人不這么覺得？”

    “……”

    理由，斯蒂心底多多少少有底。

    越是閉塞的地方越容易產生偏見，不幸的是，即便加加拉鎮(zhèn)是冒險的橋頭堡，它也仍在偏遠之地。

    地理上的限制無法改變，而勝利上的也是一樣：人類眼睛的顏色大多都在黑至淺藍色的區(qū)間內，極端一點會淺至灰色——看起來和盧克銀色的眼睛有幾分相似。

    具體到加加拉鎮(zhèn)這塊，盡管鎮(zhèn)民身上色素稀薄，卻也依然是藍眼睛居多。

    金色的眼睛在這里很顯眼。

    “總會這樣的?！彼沟俚皖^，把最后一塊rou塞進嘴里，“這種事——”

    “不可以。”他的話被盧克打斷，“就算很常見，斯蒂也不可以覺得‘隨它去吧’?！?/br>
    “咦？”

    一只手忽地朝他伸來，它碰觸著他的唇角，擦拭過唇瓣下方。

    “就算是為了我也不可以?！?/br>
    “哎……？”

    “因為我喜歡斯蒂的眼睛，我不想喜歡的東西被那樣說?！?/br>
    “——”

    “嗯，好了?！笔种甘樟嘶厝ィ讣馍险粗荒ㄉ钌?，“斯蒂，這里沾到醬了哦？”

    盧克把沾著醬汁的手指徑直放進了自己嘴里。

    斯蒂的臉陡然又一片通紅，他飛快地收羅起了桌上已經空了的餐具。

    “說什么傻話呢……”他說，聲音卻沒有什么底氣。

    ——雖然是傻話，卻是正論。

    “都說了才不是！我覺得斯蒂的眼睛，唔……唔唔……”

    一時想不出該用什么詞的青年陷入了沉思，斯蒂微微嘆了口氣，拿著餐具向外走去。

    現在在許多城市里已經有了用水元素核制作的供水系統，但在這里，生活用水的最大來源還是室外的水源。

    時間還是深冬，外頭的風吹得斯蒂臉上有些緊繃，青年很快就跟了上來，在他身邊為那個還沒蹦出來的詞匯打著轉。

    “啊！”

    “……？”

    斯蒂把餐具放進水里時，青年一拍手。

    “我知道了！”兩根觸手伸出來，貼在了斯蒂臉上，“像太陽一樣?！?/br>
    臉上瞬間有些熱——斯蒂想揶揄他“詞匯量、太差了吧”，但話語斷在了那雙銀色的眼睛里。

    盧克眼里滿滿都是笑意，目光閃閃爍爍、熠熠生輝。

    “金色的眼睛像太陽一樣?！彼f，“很好看，我很喜歡?！?/br>
    “亂、亂說什么呢！——這種、咕唔……唔……”

    輪到斯蒂詞窮了，他瞪著眼睛說不出話來，只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正朝臉上涌去。

    臉一定已經通紅——他扭過頭去不讓盧克看到自己的表情——

    “……你是笨蛋吧。”

    “誒——”

    青年不滿地低鳴著，觸手松開了，身后傳來踢雪的聲音。

    有些孩子氣地、認真地在因為自己不接受贊美而生氣。

    ——的的確確是個笨蛋。

    但是，斯蒂發(fā)現，自己并不討厭這個笨蛋的所做所為。

    就像盧克固執(zhí)地要為他出頭的時候一樣。

    他還是第一次被人稱贊雙眼。

    心臟跳得停不下來。

    “我搞不好也是個笨蛋?！彼沟汆哉Z。

    他轉過身，大步向著盧克走去，后者聽見腳步驚訝地抬頭，雙眼緊接著就被覆蓋。

    而后，有什么柔軟的東西緩緩覆蓋在了他的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