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是夜小話III

    “為什么他還認為我們只是旅伴?。　?/br>
    深夜，此時此刻，旅店內(nèi)，一只觸手正在哭哭啼啼。

    ——好吧，這么說可能有些夸張，但如果現(xiàn)在能動的話，盧克一定正錘著桌面發(fā)出咆哮。

    他沒有那樣做，原因不是別的，正是斯蒂已經(jīng)抱著他陷入了沉睡。

    那不甘的叫喊也沒有喊出聲，而僅僅是通過觸手特有的聯(lián)結傳遞給同伴們了而已。

    盧克的觸手正和其他人的搭在一起，房間中央的桌面上，四根觸手糾纏成一個小小的結，他們的意識因此得以共同。

    “圓桌會議”，特魯如此戲稱他們間的這種交流，對于他們而言，它與尋常的交談沒有什么不同。

    而現(xiàn)在，盧克就正在這會議里痛苦地哀嚎著。

    他一把下午發(fā)生的事告訴其他人，會議內(nèi)立刻便是嘆息一片。

    “遲鈍。”科特如是評價。

    “好歹也要說是炮友吧？”查爾吐著氣說。

    “不不，那個更糟糕?！倍佤攧t嘆息著說，“不過，不管怎么說，這也太……”

    抱怨的氣氛一時間在會議內(nèi)部擴散開來，觸手在桌面上蠕動著，在黑夜里婆娑出聲響。

    盧克收緊了手臂，感受著斯蒂的溫度，發(fā)出的聲音發(fā)著悶：“我明明還覺得斯蒂最近對我們更柔和了的……”

    “那個多半不是錯覺?！碧佤斦f道，“不僅如此，還變得更加縱容了?！?/br>
    ——如果這種意識接觸能夠體現(xiàn)眼神的話，那他現(xiàn)在一定是朝查爾和科特瞪了一眼。

    而如果它能體現(xiàn)動作的話，科特一定是吐了吐舌頭：“已經(jīng)訓了一晚上，現(xiàn)在就放過我們吧，好嗎？”

    “你們啊，明明之前約好了要節(jié)制的?！碧佤旑D時一個頭兩個大。

    “看著那樣的斯蒂，怎么可能忍得住啊?！笨铺卣f道，“而且斯蒂也沒有第一時間阻止……”

    “所以說啊……”特魯無奈地嘆氣，“他太縱容你們了?！?/br>
    “但是，怎么樣才能認為這是旅伴之間會做的事??？”查爾在這時開口，把話題扯了回來。

    會議內(nèi)又是嘆息一片，觸手們各自陷入了沉思。

    沉默持續(xù)了一會兒，最后被特魯打破：“斯蒂以前也沒有過旅伴吧？”

    “嗯?！北R克應了一聲。

    “他該不會不知道普通的旅伴間是如何相處的吧？”

    “誒？等、等等……不不不?！北R克瘋狂搖頭，“就算再怎么不知道，也不至于這樣吧！”

    “但我們和斯蒂之間，原本就和普通人不太一樣吧？”特魯說。

    這下子，觸手們又再度陷入了沉默。

    ——他們和斯蒂之間開始于性愛。

    雖然這里有著客觀因素的制約，但不可否認，他們在身體接觸上一步抵達了比尋常人都要深的位置。

    剩下的，無論是感情還是其它東西，最終都是在這個基礎上再慢慢發(fā)展而來的。

    所以——

    對于斯蒂而言，他一口氣獲得了尋常意義上的親密關系，也就無法再將之認定為“親密”了。

    換句話說。

    在斯蒂眼中，他們的性愛歸根結底也就是普通的性交而已。

    再加上他向來沒有什么和人親密接觸的經(jīng)驗，最終結果，他只能將他們之間的關系定義為旅伴。

    “嗚啊啊啊——”盧克現(xiàn)在只想抱著腦袋不斷翻滾，“可惡，斯蒂太遲鈍了！”

    他有些惱，卻又隱隱在心底有著一股酸澀感泛濫，兩種感覺不斷交錯，讓他著實想咬斯蒂一口來宣泄情緒。

    但斯蒂還在熟睡，他的呼吸平穩(wěn)又安定——他著實信任著自己懷里抱著的青年，可以在他面前如此毫無防備。

    盧克因此轉瞬便被心底的甜蜜擊倒，他哼哼唧唧地把自己埋進斯蒂懷里，聽著他的心跳。

    “……遲鈍的斯蒂好可愛。”

    “喂。”

    “別叫醒我。”

    “我們都是同一個人，誰叫醒誰啊？”

    于是又是一串嘆息，這一次帶著些許心甘情愿的放棄。

    “我同意斯蒂太縱容我們了?！笨铺睾龅卣f道，“所以至少，反過來也一樣吧？”

    ——任何事情都不能一蹴而就。

    比起一開始時，他們和斯蒂的距離著實已經(jīng)拉近了很多。

    “說得也是啊……”查爾也嘆息道。

    “我同意?！碧佤斠舱f。

    “嗚嗯。”而盧克閉上眼睛，發(fā)出的聲音含糊不清。

    “盧克……你是我們的‘母枝’。”特魯?shù)挠|手蠕動著，“我們想聽你的意見?！?/br>
    沉默再一次降臨，這一次，所有觸手都在等著盧克的回復。

    “……我們想知道，現(xiàn)在的你想要些什么？”

    “我……”盧克把斯蒂抱得更緊了，“……我希望斯蒂能多笑一下?！?/br>
    盧克想，他的愿望還真俗套啊。

    然而他無法欺騙自己：如果說現(xiàn)在的他有什么想要的，那比起更進一步的親密關系，他希望斯蒂能高興。

    ——斯蒂不常笑。

    即便是和他們相處的這段時間里，他的表情已經(jīng)漸漸柔和了，但卻依然不常露出笑容。

    甚至于能讓盧克記住的只有兩次——

    一次是在加加拉鎮(zhèn)里，他讓盧克不要和冒險者公會里的人一般見識時。

    一次是他準備離開，卻又被斯蒂近乎暴力地阻攔了下來時。

    每一次……都不是什么輕松愉快的記憶。

    “我希望斯蒂能更多地依賴我們?！彼f道，“然后露出更多表情。”

    事實上，這一點，從最初開始，就沒有改變過。

    從觸手相連的意識對面，傳來了一片柔軟的情感，通過意識間的溝通，所有的“他”都達成了一致。

    情緒由是如同一汪水，將他包裹起來，又將他托向上方。

    所有人都認同了他的想法。

    圓桌會議結束，盧克睜開眼睛，在黑暗中看向斯蒂。

    沙之民的呼吸依然穩(wěn)定，他沒有醒來的跡象，這或許也是因為今天一天的疲憊。

    盧克在他的心口上落下一吻，又一次地，貼近了斯蒂的身體。

    ——他想，至少，要給斯蒂擁抱。

    這樣他就不至于在冬日的夜晚里，獨自一人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