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的這個夏天，謝青寄經(jīng)歷了他人生中的第三次高考。

    和上輩子不一樣的是，學(xué)期結(jié)束的時并沒有發(fā)生齊明和化學(xué)老師在廁所打炮被發(fā)現(xiàn)這件桃色新聞，或許是謝青寄和齊明關(guān)系的轉(zhuǎn)變在潛移默化下影響著一切的發(fā)展。

    齊明的出現(xiàn)讓從來都沒有朋友的謝青寄多了一個地方可以傾訴，謝青寄的存在也在無形中安撫著對方躁動的脾氣。

    謝然十分感激齊明可以成為弟弟的朋友，并支持他離家出走的決定，成為齊明背后最大的贊助商，直接給他訂下兩個禮拜的酒店，又給兩人買了幾套卷子，叮囑謝青寄好好備考，一定要考上心儀的學(xué)校。

    謝青寄根本懶得搭理他，齊明看著那一堆卷子露出絕望。

    謝然還惦記著王雪新身體不舒服的事情，把她帶去省會城市的大醫(yī)院做了套全身檢查，除了一些上年紀(jì)的人大部分都有的常見病之外并沒有嚴(yán)重問題。

    一家人這才松了口氣，王雪新一套檢查做下來光血就抽不少，回家后連著吃一個禮拜炒豬肝。

    走的那兩天張真真還來家里找過一次，站在家門口給謝然打電話問他怎么不在家啊。

    那時謝然正在醫(yī)院，求張真真快點走不要被他弟看見，否則他弟受刺激考試考砸了他就原地出柜大家魚死網(wǎng)破。

    張真真一聽，歇斯底里的瘋狗可惹不起，立刻馬不停蹄地跑了。

    高考那兩日都在下雨，不少家長守在校外，謝然也是其中之一。

    鈴聲一響，考生開始答卷，只有坐在中間的謝青寄動也不動，盯著前面的黑板發(fā)呆，察覺到監(jiān)考老師正用奇怪警惕的眼神看著他，謝青寄只好低下頭，盯著卷子。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拿出筆，看也不看，　在答題卡上涂寫，幾分鐘后開始寫作文，只花了半個小時就完成整個高考英語試卷。為避免引起監(jiān)考老師的懷疑，他還特意把頭低下，假裝自己仍在答題。

    這些題目答案謝青寄早就熟記于心，在他第一次高考失利后，高四那年最常干的事情，就是自我懲戒般，一遍又一遍復(fù)盤這場改變他整個人生軌跡的考試。

    那些題目在他眼中變成了一個個道德質(zhì)問，他不斷懷疑自我，應(yīng)該放任和謝然這段關(guān)系嗎？如果被mama發(fā)現(xiàn)怎么辦，他和謝然這樣違背倫理的關(guān)系又能維持多久？

    數(shù)年前的茫然如今又一次浮現(xiàn)在腦海中，他卻多了更多煩惱，在他和謝然的眼中，王雪新已經(jīng)是死過一次的人，上輩子無法接受的事情，這輩子依然無法接受，恐怕還會因為唐思博的緣故而變本加厲。

    他們還舍得再一次讓mama失望難過嗎？

    謝青寄心中并沒有答案。

    他狠不下心傷害mama，卻又愛著謝然，既處理不好這兩段不管放棄哪個，都令他撥筋抽骨般疼痛的親密關(guān)系，又不知未來該干什么。甚至連是應(yīng)該按照謝然的期盼考去北京，兄弟二人從此遠(yuǎn)離，還是按照自己的意愿哪里也不去，就這樣留下來，謝青寄都拿不定主意。

    少年的驕矜徹底被擊碎，頭一次覺得自己這樣沒用，連小馬都找到了奮斗目標(biāo)，只有他還在原地打轉(zhuǎn)，回味過去失敗的人生，也沒有勇氣邁出那打破僵局的一步。

    胸口墜著的硬幣上沾著他的體溫，上輩子他也有這樣一枚硬幣。

    離家七個月的謝然回來后，謝青寄沒有把老喬留下的硬幣隨手用出去，而是鬼使神差般放在了錢包的夾層里貼身收著，連他自己都說不出清楚為什么要這樣做。

    結(jié)果有次被謝然那個混蛋花出去了。

    那時謝然的悍馬壞了送去維修，二人出門買菜，回來時正好碰上下班高峰期打不到車，只好坐公交車回家。

    謝青寄旁邊站著的，是個出門不帶零錢，揮揮手等著別人給他付賬當(dāng)司機(jī)的主。投幣的時候謝然自覺地很，直接把手插到謝青寄褲兜里一通亂摸找鋼镚。

    為非作歹的謝然手指頭不知摸到哪里，謝青寄臉色突然爆紅，一把抓住謝然的手，不自在地看著他，卻見對方把他錢包往外一抽，掏出一張紙幣，扣出一個鋼镚。

    “等下……你扔五塊的，別動那個……”

    謝青寄阻止已經(jīng)來不及，眼睜睜看著謝然把他的硬幣給扔了進(jìn)去。

    “怎么了？”

    謝然濃眉一挑，疑惑地看著謝青寄：“有零錢不給扔五塊的？你最近是發(fā)財了啊?！?/br>
    謝然大大咧咧地一頭扎進(jìn)車尾的空座上，沒有注意到謝青寄臉上的懊惱神色。

    謝青寄低著頭，坐到哥哥身邊去，把臉一扭，看向窗外，有點失落。

    謝然仔細(xì)看著有些不高興的弟弟，不顧還在外面，突然拉起他的手搖了搖，湊近道：“我剛才就拿個錢包而已，你臉紅什么？”

    謝青寄將他不安分的手狠狠一扥，卻沒松開，咬著牙低聲警告：“還在外面，你亂摸什么?！?/br>
    謝然低低地笑了一聲，繼而抬頭，看到對面坐著一個剛放學(xué)的男學(xué)生，正戴著眼鏡用異樣的目光打量二人。

    謝然示威似的，拉著謝青寄的手放在胸前把玩，掰開他的指頭十指緊扣，用囂張到不行的口氣沖那人挑釁道：“看什么看？”

    謝青寄聞聲抬頭，知道謝然人來瘋，又浪起來了。

    他被哥哥這大膽肆意的動作折騰的耳尖通紅，把頭扭到一邊，卻沒有阻止，任由謝然在眾目睽睽之下玩他的手。

    自打王雪新死后，謝青寄不得不卑鄙地承認(rèn)，他心中道德的枷鎖輕了許多。

    他看著車窗外緩緩移動的車流，心想算了，丟了就丟了吧，反正謝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他身邊了不是嗎。

    那時候的謝青寄從沒做過可能會失去謝然這個假設(shè)。

    ——監(jiān)考老師的聲音突然響起，提醒著這門考試還有十五分鐘結(jié)束，謝青寄從回憶中驚醒，對于某個搖擺不定的決定，心中突然有了答案，他深吸一口氣，拿起筆又在答題卡上改了改。

    一出考場，謝然果然在外面等著。

    他等謝青寄等得心焦急躁，像產(chǎn)房外等老婆生孩子的可憐老公們，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卻什么忙也幫不上，就怕謝青寄心態(tài)崩潰，再給考砸。

    “考得怎么樣？”

    謝然開始緊張，一緊張就想吸煙，手還沒摸到褲兜里，被謝青寄看了一眼，又把手給收了回來。

    “考得不錯?！?/br>
    謝青寄平靜道。

    他面無表情，盯著自己的手，似乎在為某個決定懊惱，看起來就像“出考場才想起那道沒答上的題該怎么寫”，嚇得謝然不敢追問，開車帶著他回家。

    謝青寄蒙頭睡上三天，第四天起又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門內(nèi)，從里面不斷傳出敲擊鍵盤的聲音，謝然去叫他吃飯的時候站門口瞄了一眼，發(fā)現(xiàn)他在敲代碼。

    查分那天謝然公司都沒去，王雪新一大早也沒出去打牌，母子二人架著神情淡定的謝青寄把他逼到電腦前查分。

    三個人的眼睛盯著屏幕，不斷刷新頁面，最后一刻還是謝然把謝青寄推到一邊，劈手奪過他的準(zhǔn)考證輸進(jìn)去查分。等分一出來，謝然還沒看上一眼，王雪新又?jǐn)D上來，尖叫道：“620？！天哪兒子！你考了620？！”

    謝然眼前一黑，絕望道：“怎么才620？”

    當(dāng)年謝青寄第一次高考650都和北京的學(xué)校失之交臂，這重生了一回，還有那種會不斷復(fù)習(xí)試卷的變態(tài)毛病怎么才考620？謝然不可思議地瞪著謝青寄。

    王雪新立刻不滿地看向他，罵道：“你也不想想你當(dāng)年才考了多少？”

    她鼓勵地看向小兒子，卻發(fā)現(xiàn)謝青寄并不高興。

    他眉頭皺起盯著屏幕上的分?jǐn)?shù)，又拿手機(jī)查附近幾所大學(xué)的往年分?jǐn)?shù)線，幾分鐘過后，他懊惱地罵了句臟話。

    王雪新和謝然膽戰(zhàn)心驚地對視一眼，都不敢吭聲了，這還是他們第一次聽到謝青寄罵人。

    謝青寄煩躁地思考著這個棘手的情況。

    這個分?jǐn)?shù)壓根不是他的本意，他本來打算把分控到650左右，和上輩子差不多，否則考太高只能到北京，畢竟他給不出一個分?jǐn)?shù)夠了還不去的拒絕理由，說不定王雪新謝然還會多想。

    而650這個分?jǐn)?shù)選擇的余地就很多，即使不去北京，他也可以在本市、甚至臨市排名靠前的大學(xué)中選一個有發(fā)展前景的專業(yè)。

    他不想離謝然太遠(yuǎn)。

    結(jié)果現(xiàn)在控出個620來，語文丟分丟的最多，畢竟數(shù)學(xué)和英語可以反復(fù)刷題，但語文不行，特別是作文，不確定因素太多，謝青寄這個理科生上輩子可沒有抄語文試卷的習(xí)慣。

    而且最后一場英語結(jié)束之前，他又臨時改了幾題的答案。

    ——謝青寄罕見地把事情給搞砸了。

    這個分?jǐn)?shù)不要說北京，就連他們本地一流大學(xué)的計算機(jī)系都進(jìn)不去，可他又不愿意到外地。

    萬萬想不到最后結(jié)果居然是這樣，這可能就是對他自認(rèn)為游刃有余去控分的懲罰。謝青寄心想，原來也不是提前洞悉一切就能得到想要的結(jié)果，命運總有不受他安排控制的時候。

    謝然不敢相信，盯著那分?jǐn)?shù)看了又看，反復(fù)核對謝青寄的姓名和準(zhǔn)考證號。

    最后發(fā)現(xiàn)替他找不出任何借口，整張臉都臭下來，也顧不上謝青寄是否喜歡他吸煙，直接越過他走到外面，打火的時候謝然手都在抖，還狠狠地踹了一腳院中的柿子樹。

    剛開花的果樹就這樣被謝然不分青紅皂白地踹上一腳，葉子下雨一樣抖落，王雪新瞪著眼罵道：“要死啊你謝然！”

    謝然當(dāng)然沒有蠢到以為謝青寄還是跟上輩子一樣，受二人關(guān)系影響而高考失利，這小子明明就是故意的，控分玩脫了而已。

    放著大好前途不要，小心翼翼維持的兄弟和平他也偏要試探，不是都已經(jīng)讓謝青寄明明白白地看清楚他的哥哥謝然是一個多混蛋的人了嗎？

    謝青寄到底想干什么啊？！

    謝然心中有一個連他自己都不愿意面對，每每想起就心口發(fā)燙，想要不管不顧再混賬一把的答案。

    王雪新看著謝然生悶氣的背影，莫名其妙道：“你哥他怎么了？這不是考得不錯嗎，又不是沒學(xué)上。他自己當(dāng)年考出那個屎分?jǐn)?shù)的時候，也沒見他一臉恨不得吃人的樣子??！”

    謝青寄盯著謝然的背影看，原本有些郁結(jié)的結(jié)果，因為謝然的反應(yīng)而變得沒那樣不能接受。

    ——這個人終于在他面前露餡了。

    他突然笑出聲，耐心道：“謝然，你過來?！?/br>
    “我給你看個東西?！?/br>
    謝然站著沒動，也沒回頭，知道謝青寄在盯著他。

    王雪新一頭霧水地看著兄弟二人，她的Gay達(dá)總是在對著兩個兒子的時候開始失靈，壓根沒往那方面想過。

    謝青寄滿臉無奈，又叫了一次：“哥，過來?！?/br>
    這聲哥一叫出口，有些人就知道再也拒絕不了了，謝然把煙頭往地上一扔，撒氣似的狠狠碾上一腳。

    這次他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