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佐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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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鐸那夜關(guān)押了功臣俞鳴,轉(zhuǎn)天便提拔了新人做郎中令,并往關(guān)押俞鳴的廷尉府中送去了白綾與毒酒,留他個全尸。 除此之外,他又借機召見了大司農(nóng)的兒子,擺出慈悲面孔安撫,并賞賜綾羅等珍貴之物,感慨天妒英才。面對尹候,無人敢說個不字,再加上大司農(nóng)之子年紀不大,幾句話便被哄住,涕淚橫流的跪拜,感謝尹候給他父親討回公道,表示要誓死追隨尹候。 楊鐸將身邊最后一點隱患處理干凈,同時收獲了幾名死忠于他的人,可他還有些不滿。 楊鐸心里對高禎又服又怕,也在慢慢的活成他,楊鐸希望有個類似高骨這樣沒根基沒背景卻能力高強的死士在身邊,但這樣的鷹犬可遇不可求,倒是有個死心塌地愛他的楊炎幼清。 二人的孽緣始于外博之年,前面纏綿青澀,后面糾結(jié)痛苦,卻都是楊鐸最深之記憶,楊炎幼清對他而言簡單的很,輕易便能拿住他的七寸為自己所用,只是他的底線頑固許多,無論自己如何費口舌,都不肯借兵。 這讓楊鐸很懊惱,倘若能借到楊炎家的兵,那就沒俞鳴什么事了,而自己也能順利給楊炎幼清封個職位,讓他日夜留宿宮中,還有那蟬予什么事! 楊鐸也是沒想到,自己居然與庶長子成為了暗中的敵手,若不是他身上留有楊氏血脈,楊鐸定不留他。 楊斐雖聽話,可楊鐸看得出,這孩子膽小怕事,謹小慎微,不是做大事的人,倘若兩年后沒變化,便只能硬著頭皮把蟬予帶到身邊了,所以他目前還不能對蟬予動手,想著先把楊炎幼清立為相國,帶蟬予嘗遍酒色財氣,不信他不動搖。 只是在楊炎幼清成為相國前,要任由這二人逍遙快活一陣了。 想起楊炎幼清脖頸上的紅痕和他望向自己的眼神,楊鐸倏的焦躁起來,楊炎幼清臭名聲他早有耳聞,也惱過,也悔過,最終一切歸于平靜,然這次不同,自己有權(quán)有勢了,還把楊炎幼清放在了近位,自己對他的態(tài)度已經(jīng)不言而喻,可蟬予偏偏渾不吝,偏要當著這么多人面與他搶rou吃! 楊鐸惱怒的同時,也忍不住的欣慰,比楊斐有膽識,有血性!連看上的人都一樣,不愧是自己的血脈! 楊鐸滿心裝著楊炎幼清睡不下,披散著頭發(fā)坐在曾經(jīng)躺著尹壽王的大殿內(nèi),原先的那張大榻燒掉了,工匠模仿原先的樣子又打了一架,新床榻更寬更華麗,卻突顯了他的寂寞,他叫了個寺人傳話出去,大約一盞茶的時間,一個穿著斗篷的纖麗身影隨著寺人走進來。 叩拜完,那人摘下風(fēng)帽抬起頭,面如敷粉,眼若秋波,看過楊鐸一眼,便羞怯的低下頭,風(fēng)情盡顯。 楊鐸看著他,憶起了十年前的楊炎幼清,那時的他,只是個擁抱也能沉醉許久。 “叫什么?!?/br> “回君上,蓮蒔?!?/br> “沒有姓?” “君上,這是陳太尉的家奴,”一邊的寺人道。 聽了這話,本有些醉意的楊鐸清醒過來,考慮許久,硬著頭皮一揮手,讓蓮蒔退下了。 楊鐸獨自躺在床榻上,望著上方的雕梁畫棟,他正值盛年,卻活成了孤家寡人,他此時太需要楊炎幼清了。 幾日后,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夜訪楊炎府,卻碰了一鼻子灰。 楊鐸身邊的寺人領(lǐng)命,為他尋美人,本想避嫌選了夜晚來訪,誰知楊炎幼清和蟬予早在幾日前便離開尹國,前往佐州去了,因著他是楊家外家,駐守的尹兵都認得,便也無人上報。 此事傳到赤泉宮,那當值的庶長當天便領(lǐng)了一百鞭回去,還扣了他半月的餉錢。 蟬予自來了楊炎府,倒是把常州逛了個遍,在他瞧來,常州繁華盛景,天底下沒有比這里更好的了,待到他去了佐州,才知道什么叫花天錦地。 佐州城內(nèi)有六道大門,其中上三門為王親貴胄之居處,下三門是良民販夫,中間有道高墻阻隔,尹國的通天門是外界唯一進入上三門、進入延元宮的通道。 按理說上下三門中間不可通行,可這難不倒商賈,在下三門街市最稠密處的高墻下,開了不少缺口,雖有禁軍把守,只要錢給到位,禁軍了的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蟬予一行人先到了上三門,接著沿高墻一路往西走便找到一處缺口,交付過路費后,他們由此進入下三門。 這佐州似乎沒有郊外,到處都是繁華街市,屋舍擠擠挨挨,高矮錯落,不同色彩大小的幡子隨風(fēng)飄動,上面的字除了中原字,還有崎嶇的外文,行人中不乏衣衫襤褸的乞丐,也有錦衣玉帶的公子,更有奇裝異服者,還有蟬予未見過的高大動物,美麗的異目人女子盤腿坐在那動物上面,扇動蝴蝶般的睫毛。 一行人尋了處古寓住下,這處古寓不是等閑庶民可來的,是下三門處最奢華之所,門外皆是高車駟馬。 這古寓門面不大,里面卻別有洞天,聽聞是某個延元宮大官的私宅,后來大官落馬,私宅被售,改造成了這樣。 楊炎幼清租下其中一處院落,里面栽種著一株合歡樹,果期將過,不過葉茂繁盛,是乘涼的好去處。 瓔娃與龐平跟隨來,先進屋收拾。 蟬予和楊炎幼清站在寬敞院中往東面仰望,能看到層疊的屋檐,和幾乎與天同高的延元宮一角。 “我們只能在下三門處觀賞?”蟬予問,他看得出,這佐州依照地勢而建,不像常州那樣平坦,佐州地勢越高,那房屋越華麗古樸,地位越高。 “是啊,別看犀天子大權(quán)旁落,宗親的高貴不容置疑,那上三門除了近臣的府邸,就是天子親眷的住所,”楊炎幼清伸個懶腰,脫掉厚實的外袍,穿著烏金云秀衫躺在了合歡樹下的席子上,蟬予趕緊與他并排躺下,眼前看著的不是天,一半是合歡樹,一半是佐州城。 看了會兒,蟬予心里倍感壓抑。 “是不是……感覺搖搖欲墜?”楊炎幼清問。 “嗯,”蟬予點點頭;“這佐州城按理說,地勢險要,房屋依山而建連綿到頂,躺下來,感覺天都被佐州遮住了一半……好像隨時能砸下來一樣……” “這便是犀天子的用意,與天齊平,庶民皆為糞土,而且延元宮易守難攻,當初殿前兵變,尹太子棣的就在上二門上一門處被叛軍攔住,差點沒能進去?!?/br> “若他沒能進去呢?” “那便改朝換代罷了,你我仍會躺在此處閑聊。” “這么說的話……感覺太子白死了……也沒改變什么……” “改變了尹國命運,太子不死,楊家如何亂套,尹壽王如何重新審視他三個嫡孫,楊鐸如何……變成現(xiàn)在這樣,”楊炎幼清提到他,心里疼了下,臉上并不表露;“不過這都與我們無關(guān)……炎國地處偏遠,不會受什么影響?!?/br> 蟬予覺察到他在避免談及楊鐸,他也不想談,便沒話找話;“等會兒去買藥,咱們也去嗎?” “去什么,讓龐平去,你沒來過佐州,我?guī)闼奶幑涔?,聽聞下三門處有個登天閣,高過上二門,能與上面的人平時,亦可俯瞰到尹國,你不想去?” “想!想去!”蟬予笑著說。 其實蟬予對那登天閣并不感興趣,他更想知道藥方。前幾日,蟬予聽見瓔娃說藥不夠了,原本一直訂藥的鋪子缺了一味重要藥材,要等幾日才能續(xù)上,可楊炎幼清等不得,便只能來佐州求藥,順便來逛逛。 蟬予看出,這藥對楊炎幼清異常重要,他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吃一大碗,說是治熱病,可問及不吃藥會如何,誰也不肯回答他。 蟬予生怕楊炎幼清是有什么不治之癥,用偏方吊命。 待到瓔娃龐平整理好屋子,龐平便帶著一家養(yǎng)小廝出去購藥,楊炎幼清也躺不住,帶著蟬予去登天閣。 登天閣之景色絕無僅有,堪稱天下奇景,只是慕名而去的人數(shù)眾多,等蟬予和楊炎幼清到時,已經(jīng)登樓無望。 “還是別上去了,那樓閣太高……要是倒下來……”蟬予看著登天閣聳入云霄,不覺兩腿打顫。 “好容易來了,沒意思……”楊炎幼清十分掃興,蟬予安慰著他,將他扯到人群外,哄著他一起到別處逛逛。 二人初來乍到,也不識得路,再加上佐州市井街道歪斜,走著走著就不辨方向,再走了一刻,蟬予眼前一亮,竟是看到了龐平! 原來他們悶頭亂走,不覺間走到了藥鋪前,就見龐平帶著小廝正與藥店伙計理論,表情不樂觀。 蟬予怕是碰到潑皮,趕緊上前詢問。 龐平正聊得火熱,忽的見了蟬予和楊炎幼清也是一驚,接著沮喪道;“公子,他們不給開藥?!?/br> “為什么?”楊炎幼清問到。 那伙計上下打量了下楊炎幼清,猜他有些身份;“公子,不是小的不給開,實在是這方子有味虎狼之藥,小的不敢啊?!?/br> “那讓你們店掌柜開!” “店掌柜去外面進藥材了……剛走,要不公子等幾日?” “這不行!等不了!!”龐平急沖沖道;“若不是十二分的著急,誰會大老遠的跑來佐州買藥?” “可是……斑褶蕈可不是一般的藥……店掌柜囑咐,這種藥方必須要他親自過目才能開……”這伙計也是為難;“要不這樣……延元宮的女杵作梅三娘,與我們店掌柜是世交,醫(yī)術(shù)高明,要不請她來看看方子也成!” “那梅三娘住在哪?”蟬予問。 “這……聽說住在……廷尉府……附近?小的真的不知道……” “你知道點什么!”龐平怒斥。 這幾人在這高聲理論,全然沒注意到有人在旁聽。 鴿子手里拎著一包清熱去火的藥材,就站在不遠處。他替高骨來抓藥,剛付了錢,一打眼便看到楊炎幼清,緊接著是蟬予。 鴿子認得他們,心里一驚,還好沒被認出來,便悄悄貼著墻角偷聽,聽到斑褶蕈、梅三娘,便通曉大意,莫頭便走。 他從官道拐入夾道,在一處干凈體面的宅前停下腳步,敲門進去。 轉(zhuǎn)過影壁扶柳,又穿過前堂,在一院落前,碰到了手攥蔑絲的高骨,他正在用蔑絲做紙鳶,做給誰?答案不言而喻。 “頭兒……”鴿子走上前耳語;“我看到楊炎家的人了!” 高骨手上一頓,灰眼珠瞥向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