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車，高杰乖巧地窩在商少北懷里，撒著嬌地摟著他的脖子。

    “少北哥，一幅小破畫，你干嘛花那么多錢買下來，我覺得賣出十萬塊頂天了，你居然花了十個億！十個億??！”高杰越說越心痛，尤其是想起商少北的錢就是他的錢，他簡直痛不欲生。

    “寶寶的畫在老公心里就是無價之寶，花多少錢都不為過?！鄙躺俦陛p笑一下，親親人的耳尖尖，溫柔哄著人。

    “那也不能花那么多錢?！备呓芩樗槟睿骸拔冶緛矶家呀?jīng)找好了冤大頭，就只等著收錢了！”

    “要真讓他們買到了，我才是冤大頭?！鄙躺俦迸呐膽牙飲蓪殞毜哪燮ü伞！澳阊?，就是貪玩。”

    ……

    沈旻安回到祖宅的時候，他那時至今日還恪守著女德的母親，正不安地站在宅子門口張望。

    看到他，眼神一亮，似乎就要開口說話。

    但有人比她更快一步。

    “少爺，您回來了？老爺在祠堂等您?！彪[在黑暗中的沈家管事彎著腰，臉上是恭謹謙卑的神色。

    她母親于是吶吶地閉了嘴。

    作為沈宅唯一的女主人，她在沈家男丁面前的神色總是小心翼翼，哪怕說話的沈家管事，只是一個被賜姓沈的家生子。

    沈旻安默然地點頭，不發(fā)一言地跟著管事往祠堂走去。

    沈母謹小慎微地跟著他，特意錯開他半步，似乎是有話對他說，一路上唉聲嘆氣。

    沈旻安平靜地走著，并沒有探究她想法的心思。

    翻來覆去——無非就那幾樣。

    三人剛走到祠堂門口，沈母便頓住了腳步。

    沈家家規(guī)，女子不能進祠堂。

    管事給沈旻安推開祠堂門，待他進去，把門關(guān)上，恭敬地候在了門口。

    沈家祠堂大堂里，沈老爺子拄著拐杖背對著門，正在端詳正中間的沈子畫像。

    畫像下是一排排沈家先人的牌位。明明已是物質(zhì)豐富的時代，沈家祠堂卻沒有一絲現(xiàn)代化的痕跡，燭臺上的蠟燭燃燒過半，發(fā)出細微蠟油燃燒的噼啪聲。

    聽到關(guān)門的聲音，沈老爺子轉(zhuǎn)頭直視沈旻安，語氣嚴厲。

    “跪下！”

    沈旻安走到祠堂正中的蒲團上，平靜地跪了下去。

    沈老爺子手里的拐杖敲擊在石磚上，“篤篤”的聲音在寂靜的祠堂里回響。

    “混賬東西！沈家的臉都快被你丟光了！”

    他胸膛急促地起伏幾下，似是被氣得狠了。

    “為了一個男人爭風吃醋，還鬧到了臺面上，你是要讓所有人看我沈家的笑話么？！”

    沈旻安始終緘默不言。

    看他不說話，沈老爺子繼續(xù)道：“你要是正正經(jīng)經(jīng)喜歡一個姑娘家就算了，你居然看上那么……那么……”他似是想著形容詞，更對那幾個字羞于啟齒。

    “那么……一個娼婦！”

    始終沉默不語的沈旻安終于抬起了頭，他直視沈老爺子，說了今晚第一句話。

    “他不是娼婦。”

    沈老爺子的拐杖重重地砸在地上。

    “你從小到大學的禮義廉恥都學到狗身上去了！你忘了他是個有夫之婦？難道那個……那個娼婦勾引那么多人是對的么？他的艷名還不夠響亮么？就那樣一個人，你還上趕著湊上去！”

    “我沒忘，我知道他是錯的，我沒說他對?！鄙驎F安垂著眼睛，聲音隨之提高?！熬退闼e了，我陪他一起錯?！?/br>
    “你真的昏了頭，他不過就一張皮相！還不是什么頂好的皮相！”沈老爺子握緊了手里的拐杖，憤怒得想一棍子抽過去。

    “爺爺，他吸引我的從來不是外表?！鄙驎F安神色柔和下來?！八芎?，善良、可愛、有自己的原則，他有點調(diào)皮，但無傷大雅?！?/br>
    他很輕柔地笑了一下，一向端方的臉上難得的透出了一絲心意。

    “他只是被寵壞了，做事喜歡由著自己的性子而已?！?/br>
    沈老爺子重重地一砸拐杖，疾言厲色?！拔也还芩窃鯓拥娜?，你給我放棄你的妄想，只要你還是沈家子孫一天，我就不允許你做出這種有辱門風的事情！”

    祠堂里一陣靜默，像是過了很久又像是只有一剎那，沈旻安的聲音輕聲響起。

    “我愿意從族譜除名。”

    沈老爺子握著拐杖的手顫抖起來，他似是不敢置信，一字一頓道：“沈若修，你說什么？你當著歷代先祖的面，再說一遍？”

    沈旻安閉了一下眼睛，重新睜開，眼里已是一片決然。

    “我……”

    “孽障！你是要氣死我！”

    沈老爺子一拐子砸到沈旻安身上，聲音字字泣血?！拔疑蚣覀鞒兄两駧浊辏y道要毀在你這一代么？”

    沈旻安的手緊握成拳，他目光清明，低頭不語。半晌，他額頭一下一下地砸在石磚上，砸得一片青紫帶血。

    他沉默著在沈老爺子面前嗑了無數(shù)個頭，最后也只說出口四個字。

    “孫兒不孝。”

    沈老爺子怔怔地看著他，這一刻幾乎失聲。就是因為太了解這個獨孫，他知道此時沈旻安不是故作姿態(tài)，而是真的下定了決心。

    沈旻安從小早慧，向來端正自持，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他的獨孫，他從小教養(yǎng)長大的，被他視為可以重振沈家聲望的獨孫，會為了一個人，忤逆他。

    沈老爺子被氣得狠了，敲著拐杖揚聲道：“來人，把他給我關(guān)起來！”

    祠堂門被打開，門口站著幾個沈家男丁，沈母不安地站在一旁，面上都是無措。

    沈旻安咻然抬頭，他第一次在這個手把手教養(yǎng)他長大，被他濡沫著，敬佩著的老人面前露出了一絲鋒芒。

    “何必做這種無用功，您關(guān)不住我。”

    沈老爺子沉著臉不說話，門口幾個男丁看著他，想上前又不敢。

    “爺爺，沈家的聲望，從來不是靠墨守成規(guī)，抱殘守缺得來的，您知道為什么伯爺爺要出走么？因為他幾十年前就懂的事，您到現(xiàn)在都不懂?！?/br>
    沈旻安站起身，脫下身上的西裝外套搭在手臂，語氣平靜。

    “我自己走?！?/br>
    ……

    被封閉的房間外，沈母把手里包好的繃帶盡可能捋平，小心地從門縫底下塞進去。

    她聲音低低細細：“旻安，你額頭上有傷，快包扎一下。”

    沈旻安沒有去接從門縫里塞過來的繃帶，他閑適地靠在墻上，一條腿支楞著，一條腿伸直在地上，臉上沒有一絲失意，反倒有一種如釋重負的坦然。

    沈母還在門外絮絮叨叨地說著話，沈旻安打斷她，隔著一扇門溫聲開口：“母親，父親亡故多年，您的下半生還很長，不應(yīng)該囿于沈家后宅，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您有沒有想過，去看一看？”

    沈母聽他說完話，似乎被嚇到了，她拼命搖著頭，臉上是被馴化的神色?！拔也怀傻?，我一個婦道人家?！彼f完這一句就不再多談，只不停地重復(fù)道：“你別惹你爺爺生氣，他老人家都是為了你好，你跟你爺爺認個錯，不要再跟那樣不知廉恥的人來往了……”

    沈旻安勾起一抹自嘲，疲憊地閉上了眼睛，不想再多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