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88

    刀子剮蹭木料的沙沙聲回蕩在黑暗狹小的空間里，充斥著耳膜，震得他頭皮發(fā)麻。

    眼前一片漆黑，他卻能看見重重疊疊的刻痕刻在壁柜里，組成一個個死字。

    他看著那些字忍不住不停地發(fā)出輕笑。

    “誰在里面？”

    隨著一聲響，光亮涌進了柜子里，有人站在他眼前，背著光。

    模糊不清的視線讓他只能隱隱約約地看清那人漠然冷淡毫無情緒的一雙眼。

    “你怎么在這里？”

    那雙眼睛有了情緒，溫柔驚訝，有人把他從壁柜里抱了出來。

    被鮮血染得一片狼藉的衣服暴露在陽光底下，叫著他名字的聲音隱隱約約的，很痛苦的語調，有什么溫熱的液體滾進了他的脖子里。

    “別怕，沒事了，沒事了……”

    怎么就沒事了？

    “死了，被你們害死的……”

    他看見一雙滿是鮮血的孩童的手，扯上了那人的衣襟，弄臟了青年潔白的衣服。

    “被你們害死的……”

    “你們殺了他，你們把他逼死了……”

    “他只是不小心摔下去了，小初，你別這樣……”

    許許多多的聲音一起在他耳邊響起。

    不小心的，意外，失足。

    別這樣，別難過了，乖，聽話。

    尖銳的童音慘叫著湮滅了這片嘈雜，他的世界突然變得死寂。

    只有那個稚嫩清亮的聲音一直在憤怒地叫喊。

    “為什么說謊！我看見了，他跳下去了，是你們把他逼死的?。　?/br>
    “滾開！別碰我??！”

    “啊——”

    持續(xù)不斷的瘋狂尖叫刺痛了他。

    閉嘴，別說了……夠了……

    他看見一個小男孩拼命地掙扎著，想要掙脫開身上的束縛衣。

    束縛衣壓制住了那個孩童自殘的舉動，也壓制住了那個孩童的本性，他看見男孩眼里的光亮一點一點地湮滅在漆黑的眼瞳里。

    “小初，好好吃藥，等你好了，叔叔帶你出去玩，好不好？”

    青年的聲音響起來，溫和寵溺，后來這個聲音沒了溫柔，只剩下絕望和憤怒。

    “憑什么？憑什么你想怎么樣就怎么樣，憑什么你要我在你身邊我就必須放棄我自己的人生，你不能這么對我！”

    “你毀了我，月初習你毀了我！我為什么要救你？我就該讓你死在那里！！”

    青年模糊不清的面容漸漸變得清晰，那是月素塵，他小叔叔的臉。

    月素塵在21歲那年失去了自己的名字，成了月家的一名下人，除了在月家管家跟前學徒，就是負責照料他曾經的侄子，以后的主人，月家的小繼承人月初習。

    打火機發(fā)出清脆的一聲響，眼前一張少年的臉在煙草燃燒升騰起的煙霧里十分虛幻。

    他只看清眼前的人有雙狹長凜冽的妖嬈鳳眼，用深沉擔憂的目光靜靜地看著他。

    “五個人，就你染上這個毛病，你可別告訴我你戒不了這玩意兒?！?/br>
    他聽見一聲少年的低沉的輕笑。

    “我沒癮，想了就抽唄，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br>
    “傷肺減壽，這玩意可要命……”眼前的人一臉不服氣的樣子，話到一半又頓住了口，也學著心上人露出些許自嘲的表情說，“呵，也是，確實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要命的玩意多了去了，這三年就最要命。”

    “月，我們?yōu)槭裁匆焯煸谶@里坐著，陪著一群傻子浪費時間？”

    “因為你得知道他們是什么樣子的，然后學著和他們一樣。”

    這次輪到眼前的人笑了一聲：“學他們？他們是什么樣子的？”

    “正常人的樣子?！?/br>
    眼前的人聽到他的回答陷進了沉思，露出一副陰郁深沉的模樣，他別開眼，抬起頭微瞇起眼看著冬天里清冷干凈的陽光。

    再低頭，他看見身邊站著的那個骯臟陰暗的少年，是他這輩子唯一的，在任何時候交付所有信任都絕對不會得到背叛的摯友于明陽。

    暮顏在余光里看見月初習的眼角有什么東西滑下去，沒進月初習烏黑的頭發(fā)里。

    “小顏……”

    喉嚨受傷的人在噩夢里發(fā)出囈語，對這個稱呼敏感過頭，那么若有似無的一聲響，落在暮顏耳朵里像是響雷。

    暮顏從用麻木和混沌鑄成的保護殼里被生生撕扯出來。

    身體突然變得僵硬，月初習慢慢睜開眼睛的時候，暮顏就一直保持著那個動彈不得的姿勢直直地對視上月初習發(fā)紅的眼睛。

    “小顏……”

    床邊的少年被他一把扯倒在身上，讓他死死抱了個滿懷。

    “小顏……小顏……小顏……”

    月初習的喉嚨受了傷，暮顏聽見男人用嘶啞的氣音說得十分困難，一聲一聲地在他耳邊輕聲叫著，懷抱緊得他窒息。

    邊上的月尹哲見月初習醒了，對其他人使了個眼色，和他們一起退出了房間。

    暮顏僵著身子像塊石膏像，過了很久他才笑了一聲，爛泥一樣癱倒在月初習懷里，喘息聲沉重得像快要虛脫。

    他在擔心什么，月初習怎么會真的把他犯下的過錯遷怒到朝顏身上。

    這么一個對他殘忍到了極點的人，甚至會為了別人掉眼淚，會在夢里喊著別人。

    會在醒過來的第一眼看見心上人的臉以后露出柔軟脆弱，無助的孩子氣的目光。

    他第一次覺得，月初習對朝顏是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