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去秋來，九月份，江啟軒如約來到電影劇組參與拍攝。

    這是他第一次拍攝電影，有很多不懂的東西，完全是抱著學(xué)習(xí)的心態(tài)來劇組的，態(tài)度十分謙遜。導(dǎo)演是個挺好面子的人，以他最近的風(fēng)頭來說，演一個小配角其實有點虧了，但江啟軒在劇組態(tài)度這么好，讓他頗為開心。

    電影的男主演是今年三十五歲的嚴晟，是一個從業(yè)很久，以嚴肅認真著名的演員。他在二十幾歲的時候曾經(jīng)拿過一次影帝。但演員能否拿獎除了實力，也有很大一部分運氣的成分在里面，后來他幾次拿到提名，可惜時運不濟，總是失之交臂。久而久之，有一些人開始質(zhì)疑他當(dāng)初只是碰巧拿了獎罷了。

    在現(xiàn)場看到他與其他實力派演員們精益求精的態(tài)度，江啟軒看得出他心里憋了一股勁兒，想在這部戲上有所收獲。

    而且他確實做到了，在上映后的電影節(jié)上，雖然與最佳電影獎擦肩而過，但嚴晟如愿拿到了人生的第二個影帝獎杯。

    不過目前來說，獎杯之類的對江啟軒來說還是感覺十分遙遠的東西。

    江啟軒翻了翻劇本，劇本里被用筆圈出的他的臺詞很少，如果擱在拍電視劇的時候，按照一天十幾頁劇本的速度，他很有可能當(dāng)天就收工了。但在電影劇組，有時候一天只拍幾個鏡頭，劇組要布置復(fù)雜的打光和機位，重拍是常態(tài)。一開始江啟軒被要求重來了幾次，不習(xí)慣被ng的他還有些心慌。但緊接著發(fā)現(xiàn)全劇組幾乎都是這樣一遍遍重來的，江啟軒才慢慢習(xí)慣了。有時候不是他們的表演有問題，只是需要“磨”出一個最合適的表達方式。

    江啟軒飾演的助手是個對事物充滿好奇心且好動的年輕人，出現(xiàn)在背景里的時候基本上都不能閑著，這里看看，那里摸摸的。每當(dāng)身為男主的嚴晟在前景調(diào)整重拍的時候，他也要跟著在后面重復(fù)著表演，怪不得就這點戲份，卻要江啟軒來劇組兩周。

    情況和之前在有些相似，嚴晟和其他主要角色的演員年紀基本都比江啟軒大了至少一輪，戲下沒什么說和他聊。好在江啟軒本身并不是那種喜歡在劇組和人套近乎的，沒他戲份的時候就在一旁觀摩前輩演戲，中午休息時就在休息室看看書，兩周的戲份很快就結(jié)束了。

    同月，韓子堯正式宣布加入星月娛樂。他和前公司不再續(xù)約的消息幾個月前就傳出了，但下家是誰一直是個疑問?，F(xiàn)在新公司水落石出，而且就在同一時間韓子堯和杞芊芊即將合作出演古裝偶像劇的消息一并放出，俊男美女合作誰都愛看，網(wǎng)上討論度居高不下。

    可即便有合作消息頂著，還是有些堅持嗑江啟軒和韓子堯cp的人在夾縫中艱難地大喊，這是一定是售后糖！

    江啟軒假裝什么都沒看到，默默地轉(zhuǎn)發(fā)了兩位同事的新劇消息，送上了發(fā)自內(nèi)心的祝福。韓子堯和杞芊芊和他江啟軒不一樣，兩人都不大介意在播劇期間限定炒作一下，想必很快這對更大眾的cp就會壓過他們這倆冷門cp被人津津樂道。

    在這方面，江啟軒覺得或許他是被兩位同事救了，內(nèi)心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劇組在S市近郊拍攝，雖然江啟軒可以每天開車上下班，但中午去找鄒晏鳴吃飯是不可能的了。兩人短暫地又回到了去年，每次見面都是三更半夜。時隔半個月，他終于又有時間跑去鄒晏鳴公司一起共進午餐。

    江啟軒輕車熟路地來到地下車庫，在鄒晏鳴的車旁邊停好后就直接刷了員工卡，走貨物電梯到了公司上層。

    這不是娛樂公司，平時來往在電梯里的普通員工見到藝人，可不會像星月或是華匯那種公司里的人一樣見怪不怪。江啟軒怕萬一被認出來引起sao動，還是決定保險起見，用這種偷偷摸摸的方式上樓。

    至于鄒晏鳴工作那一層的工作人員，早在年初就眼熟江啟軒了。區(qū)別只是當(dāng)時他們都不知道這是誰，現(xiàn)在江啟軒火了，他們總算搞清楚了。但他們得了指令，知道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一個個口風(fēng)都很嚴。至于私下心里是怎么猜測的，那就沒人管得了了。

    江啟軒從貨物電梯那邊繞出來，看到他的身影，不用等他開口就有人直接小聲通知上去了：“找鄒董的?！?/br>
    江啟軒善意地笑了笑，在走廊上等了一會兒。即便現(xiàn)在關(guān)系很親密了，他也不會直接去推鄒晏鳴辦公室的門，萬一對方在打電話或是和人商議工作上的事，被他打擾了心神就不好了。

    江啟軒看著手機，能感受到時不時飄來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最開始他來的時候有人好奇他，漸漸地似乎是習(xí)慣了，就不看了。等他兩部電視劇接連播放，臉總在電視上出現(xiàn)后，他們又開始好奇了。除了揣測這個藝人和鄒晏鳴之間的關(guān)系，更多的也是單純好奇，想看看明星真人私下是個什么樣子。

    過了一會兒，鄒晏鳴的秘書叫江啟軒過去。他其實很感激江啟軒每次來都這么守規(guī)矩，雖然旁人看起來見外了些，但他很確定萬一真的影響到了老板工作，被罵的肯定不是江啟軒。如果要有個人背鍋，那自己就是背鍋的第一候選人。

    辦公室里鄒晏鳴見江啟軒來了，臉上露出兩分喜色。秘書看在眼里，心中滿滿都是對江啟軒的佩服。反正他是沒見過鄒晏鳴平時對誰這么和顏悅色過，簡直像變了個人似的。

    趕忙主動為兩人關(guān)上門，江啟軒走到鄒晏鳴桌前，問他今天有沒有空出去吃飯，還是兩人一起叫個外賣在辦公室里吃。

    “很快就好了。等我一下?！编u晏鳴道。

    江啟軒點點頭，在一旁的沙發(fā)坐下等著。鄒晏鳴一般工作時都是一言不發(fā)的，但看來今天他處理的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于是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江啟軒聊兩句天。

    “對了?！编u晏鳴突然若無其事道。

    “嗯？”

    “我看到星月公布韓子堯加入的消息了?！?/br>
    “是啊。他加入的消息之前你就知道了吧？”江啟軒回道。

    鄒晏鳴面不改色道：“是啊。只是突然看到韓子堯這個名字，我想起來前陣子在網(wǎng)上搜你，看到一些有趣的東西?！?/br>
    “咳、咳咳……”江啟軒猛地被口水嗆了一下，滿臉尷尬，“你工作那么忙，哪來的空上網(wǎng)看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的。”

    鄒晏鳴繼續(xù)淡淡道：“我搜你名字搜出來的。又不是我故意去搜亂七八糟的東西?！?/br>
    江啟軒在腦海中迅速過了一遍，搜自己的名字都會出來些什么，諸如剪輯視頻，綜藝截圖，ps合照，還有劇情離譜的同人文……

    比自己看到更尷尬的是對象看到了，江啟軒無奈道：“粉絲們只是鬧著玩的，你看那些干什么?！?/br>
    “你別緊張。我都這個年紀了，又不是沒經(jīng)營過娛樂產(chǎn)業(yè)，這種現(xiàn)象還是明白的，”鄒晏鳴停頓了一下又語氣波瀾不驚地繼續(xù)道，“就是覺得你和韓子堯挺有緣分的。”

    江啟軒心道你這種仿佛在公司開董事會一樣的語氣，誰聽了都要緊張。

    他從沙發(fā)上站起來，走到鄒晏鳴身邊去。他知道鄒晏鳴心里有數(shù)，并不會因為這種娛樂圈常態(tài)懷疑自己，頂多看到奇怪的東西手賤點進去后，心里有那么一點點不舒坦……所以要來和自己說兩句發(fā)泄一下。

    在心里將鄒晏鳴平淡的語氣附加上這種心態(tài)后，江啟軒打心底覺得他有些可愛。雖然這個詞用在鄒晏鳴身上或許在旁人誰看來都極其不合適，但他卻想不出別的修飾。

    “我前陣子也看到那些了。雖然在圈子里很難避免，但我也真是怕了他們了。然后那天我就和韓子堯說了，我有男朋友，營業(yè)不要帶我鏡頭前滾遠點?！?/br>
    鄒晏鳴被他夸張的語氣逗笑了：“你才不會這么和朋友說話。”

    “大意就是這樣，我稍微潤色了一下語言。”江啟軒笑道。

    鄒晏鳴停了一秒這才反應(yīng)過來：“你和他出柜了？”

    “嗯。都是圈子里的人，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大家心里和明鏡兒似的。雖然目前我們沒有在公眾面前公開的打算，但至少在圈子內(nèi)部沒必要瞞那么嚴。你說呢？”江啟軒問道。

    要鄒晏鳴說？他當(dāng)然不會介意。就像以前所說的，他已經(jīng)完全把家族產(chǎn)業(yè)控制住了，就算被爆出和男性交往，他也不用擔(dān)心和上輩子一樣，被鄒壹辛把控輿論趁虛而入。

    別說只是和男性有染，有錢人的圈子里什么男女通吃的，出軌的，娶老婆比自己小個二三十歲的……比比皆是，只要實權(quán)握在手里，根本沒人敢質(zhì)疑。

    但江啟軒不一樣，他是藝人，將要承受的非議甚至比無權(quán)無勢的普通人還要可怕。

    鄒晏鳴在去年認識江啟軒不久后，通過賀濱打聽過這個人。賀濱找人查過江啟軒，不光是進公司后，哪怕是在大學(xué)期間，他也潔身自好到令人吃驚的程度。結(jié)合他平時的表現(xiàn)來看，怎么看他都不是一個喜歡大秀感情和恩愛的人。

    所以鄒晏鳴很清楚，江啟軒此舉說到底是為了自己能夠安心。

    上輩子他同樣和藝人交往。為了對方的名聲，見面時永遠小心翼翼，連公司的人都不知道其存在。對方不想被人說靠男人上位，鄒晏鳴連劇組都沒去過一次，不想因為自己的露面讓圈內(nèi)人誤會傷害他。

    但要說他是否覺得這樣就足夠了，答案當(dāng)然是否定的。他也是人，想要和認識的人分享，在獨自一人的時候會覺得寂寞。但鄒晏鳴不會說，因為他不想讓人為難。而且他在別人面前的形象永遠都是堅不可摧的，仿佛不會有弱點。

    這些事他沒有和江啟軒說過，但江啟軒都明白了。

    在江啟軒眼里他可以有弱點。而且也許滿身都是弱點。

    “你怎么突然開始靈魂出竅了？”江啟軒在鄒晏鳴面前干站了一會兒，見他遲遲不回答，知道鄒晏鳴肯定是在cao心以后該怎么公開的事情。

    江啟軒將鄒晏鳴的辦公椅扭了180度，俯下身子，故意將臉湊到他的面前，把他困在自己的胳膊和辦公桌之間：“在想什么呢？你不想公開嗎？那是我先斬后奏了。”

    “怎么會，”鄒晏鳴這才回過神來，遲疑道，“但是你……”

    “我怎么了？”

    見江啟軒似笑非笑的表情，鄒晏鳴將泄氣話咽了回去。早在他們還沒確認關(guān)系的時候，這種事江啟軒就想清楚了。他若是猶豫不決，反而白費了江啟軒的一片心意。

    “那好。反正你要知道，不管出了什么事，我都會兜著的。不管是資源還是輿論都不用cao心，你專心演戲就夠了?！编u晏鳴又恢復(fù)了以往的語氣。每次他這樣斷言的時候，他手下的人會無條件地相信他的決策是正確的。

    江啟軒在鄒晏鳴嘴上快速地親了一下，帶著笑意道：“真可靠。”

    雖然江啟軒經(jīng)常來辦公室，但鄒晏鳴在公司基本還是保持工作狀態(tài)，要等出了門才會切換成放松模式，兩人很少在辦公室里親密接觸。

    鄒晏鳴這時才發(fā)現(xiàn)兩人是個什么曖昧的“桌咚”姿勢?；盍藘奢呑舆@也是頭一次。要是讓人知道，估計下巴都要驚得掉到地上去。

    “咱們還在辦公室里，我門都沒鎖。你就不能等去車上再親嗎？”鄒晏鳴低聲道。

    “又不是不知道，你的秘書進來前會敲門的。還是說你辦公室里有隱藏攝像頭？”江啟軒道。

    “還真有好幾個。”鄒晏鳴淡淡道。

    “誒?！苯瓎④庛蹲?。

    看他這個好玩的反應(yīng)，鄒晏鳴才緩緩繼續(xù)道：“不過反正視頻記錄都在我手上，和公司其他地方的不是一個系統(tǒng)。放心吧?！?/br>
    說罷，鄒晏鳴將江啟軒拉下來，作為回饋也親了他一下。

    鬧也鬧過了，江啟軒剛準(zhǔn)備起身，一起去吃午飯，兩人的溫馨午休時間卻被打斷了。并非秘書敲門，而是前臺直接打了內(nèi)線進來。

    鄒晏鳴接了起來，前一秒還因為和戀人親密的好心情很快蕩然無存。江啟軒清晰地聽見話筒那邊傳來的聲音說的是：“鄒壹辛來找您。”

    “我知道了，你讓他先等一下?！编u晏鳴表情陰沉地暫時按了電話。

    江啟軒道：“那我先回車里等你了。走貨物電梯?！?/br>
    鄒晏鳴rou眼可見地心情不好道：“不知道他突然來做什么。要是拖得太久，你就先別等我了，去吃飯吧?！?/br>
    江啟軒匆匆離開了。鄒晏鳴這才讓前臺把鄒壹辛放上來。

    鄒壹辛如今拿到了華匯的實權(quán)，正春風(fēng)得意，早就與大學(xué)時跟在鄒晏鳴身后亦步亦趨的模樣判若兩人了。但他在外扮演玩咖，在鄒晏鳴面前還是扮作好表弟的形象，裝模作樣地來請教他公司決策的問題，仿佛他只對鄒晏鳴一人特別信賴崇拜。

    上一世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鄒晏鳴的確被他這副做派給騙到了。

    不一會兒，鄒壹辛上來了。和往常一樣，一見面就開始抱怨鄒晏鳴太忙了，都不來華匯看一看。

    “華匯有你和父親，我很放心。”鄒晏鳴一如既往地堅持道。

    “我還有很多事搞不懂呢。硬著頭皮學(xué)了兩年，本來想著你回國后能和以前一樣，有什么不懂的就問你。你倒好，這么放心我？我總是愁得焦頭爛額的。”

    鄒晏鳴假作無奈道：“你也看到了。其余公司的事太多，我已經(jīng)忙不過來了?！?/br>
    “因為你太優(yōu)秀了。能者多勞嘛。否則外公也不會這么放心，把董事長的股權(quán)也一并交給你了。”

    鄒晏鳴隨口應(yīng)付了幾句。鄒壹辛對他不咸不淡的回應(yīng)并無懷疑。面對夸獎鄒晏鳴一向都是這樣寵辱不驚的，從小到大他都是人口中的榜樣，早就習(xí)慣這些恭維了。

    “好久不見了，一起去吃個飯吧？”鄒壹辛道。

    鄒晏鳴嘆了口氣：“今天太忙了。還是改天吧?！?/br>
    瞥到辦公室沙發(fā)前還有一杯茶，感覺還沒喝幾口，鄒壹辛訝異道：“哦，之前你在談事情？是不是我突然拜訪打擾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鄒晏鳴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態(tài)道：“沒事，已經(jīng)談完了?！?/br>
    見鄒壹辛正大光明地在沙發(fā)上坐下來，又繼續(xù)和他攀談，鄒晏鳴想到還在等自己的江啟軒，心情很是煩躁。

    “對了，白橡獎頒獎典禮和宴會你會來吧？去年你就沒來。但今年不一樣，咱們?nèi)A匯的好幾位藝人都在提名列表里。正好，回國后你也沒怎么在公共場合露面過，好多人都問起你來。我每次都說表哥你是大忙人，他們都快忍不了我的爛借口了?！编u壹辛聳了聳肩，苦笑道。

    鄒晏鳴游離到地下車庫的思緒終于因為這句話飄了回來。

    “白橡獎的提名已經(jīng)出了嗎？”鄒晏鳴問道。

    “官方消息當(dāng)然還沒出，但業(yè)內(nèi)這不是都提前接到通知了嗎？”鄒壹辛笑道，“表哥，你不是和賀家的賀濱關(guān)系很好嗎？他搞了個娛樂公司，勢頭正盛，說不定也要去的。怎么，他沒和你提過嗎？”

    “我太忙了。也不是經(jīng)常和他聯(lián)系?！编u晏鳴道。

    “嗯，這么一說我也很久沒見過他了。沒想到大學(xué)畢業(yè)后第一次見面，會是以競爭對手的形式?！编u壹辛感慨道。其實他和賀濱當(dāng)初也壓根不怎么熟，但他說得好像大學(xué)時關(guān)系很近一樣。

    “我有空問問他吧。頒獎典禮和宴會我應(yīng)該會去的，到時候會場見?！编u晏鳴思考了一下，點頭答道。順便把那個“改天”的飯局一起扼殺在搖籃里了。